「进来聊吧。」洛妮倒退到自己的房间。
哈雷没有动。
「怎么，不敢？」她笑嘻嘻道，「我又不吃人。」
哈雷闯过迷雾、斗过嗜血龙、中过枯蛇的剧毒指甲。
他怎么会怕一个女孩子？
他走进房间，洛妮随手把门关上。
「坐吧。」洛妮手指一张椅子。那张椅子孤零零的呆在房间里，显得又突兀又古怪，「床你不敢坐，我就专门为你买了张椅子。」
哈雷没有计较，坐在上面问道：「你找我聊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你知道我在铜门城没有朋友，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洛妮脱掉鞋子坐上床，并起两条漂亮的小腿蜷在一旁。
「聊天不就是你的工作之一吗？」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洛妮盯着哈雷，浅浅笑道，「在那种地方上班，表面光鲜，客人们称赞我们美丽漂亮，舍得给我们大把的小费，但心里也是瞧不起我们的。」
哈雷没有吭声。
「你还算不错的，没有虚伪地说一声『没有』。」
「既然这样，又何必去做，就为了钱？」
「当然是为了钱，不然还会是因为喜欢喝酒？那些老男人，我多看一眼心里都犯恶心。」洛妮说。「但没有办法。」
「胡说，什么叫没有办法。难道找份普通的工作会饿死？」
「当然不会饿死，但那只能叫做生存，而不是叫做『活着』。」洛妮苦笑道，「如果只是为了吃饭，我就该嫁给邻镇的铁匠。而不是逃到铜门城来。」
「逃？」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什么翡翠城好人家的女儿，我家在蓝琉璃镇，就在你曾经去过的绿玛瑙镇的旁边。我爸是个渔夫，而我妈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我有三个弟弟，最大的比你小一岁，明年就该娶老婆了。」
「这么说，你比我要大？」
「怎么让你失望了？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女人。」
「没有，我只是意外，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同岁，甚至还比我小一点。」
洛妮笑出来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哈雷，你有梦想吗？」
梦想？哈雷对这个词很陌生，他的父亲没有教过他，他的朋友也从来没提过这个词。这个词大概和「目标」近义，但还要高级一点。
哈雷的目标是超越自己的父亲乔汉纳，至于梦想是什么？他苦索几秒，发现是一片空白。
除了超越自己的父亲，他竟然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
这似乎有点不正常。
洛妮没有注意到哈雷的变化，自言自语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歌舞剧演员。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我爸带我第一次进了翡翠城，我走丢了，迷迷糊糊随着人流溜进了一个地方。里面黑漆漆的、只有一个木台子有光，那里有一个女人，她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耀眼，仿佛世间的光就是为她而存在的。她扮演的是爱上人皇的精灵公主，她的歌声有一种魔力，让我忘掉了呼吸。最后是如雷般的掌声，让我清醒过来。那时我才发现，原来黑漆漆的地方，坐满了人。从那天起，我一下子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那天夜里我自己回到镇子，我爸揍了我一夜，但我一点都不疼。全镇最漂亮的女人是酒馆里的黛西姐姐，她是一个妓女，却比所有人懂的都多，我喜欢跟她聊天，喜欢她给我讲主城里所有的一切，她教我化妆、教我染发，教我如何把自己的打扮漂亮。十五岁之后，她便不再理我，因为那时候，我成了全镇最漂亮的女人。」
「凡是我路过的地方，所有的男人都会抬头看我，看向我的脸、我的胸、我的腿，眼睛里充满贪婪和欲望，就像是一头头恶狼，这让我很享受。全镇的小伙子都为了争我而打架，我朝他们笑一下，他们就愿意为我去死，但他们都是蠢货，我看不上他们任何一个。我不属于那里，我属于舞台，我属于主城。我很早就开始偷偷攒钱，为的就是来到铜门城的夜歌学院。但我弟要娶亲了。」
「嗯？」哈雷愣了一下，这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我们家很穷，没姑娘愿意嫁给他，但只要我嫁给绿玛瑙镇上的铁匠，我爸就能大赚一笔。」
哈雷对那个铁匠有印象，因为常年锻铁，火星子在脸上溅出来无数个小疤，「他那么丑，你爸这不是把你卖了吗？」
「我把家里所有钱都偷了出来，跑到了铜门城。」洛妮说，「我租下这里，买了新床、买了新衣服，我要对自己好一点。后来，我去夜歌学院面试，但我却只通过了初级班的考核，这不公平，我明明是所有女孩中最漂亮的那一个。之后我明白了，原来不是我不够好，而是我太笨，根本没有听懂面试老师的暗示，可就算听懂了又怎么样，我太穷，我没有钱贿赂他们。所以，你懂了吗？我需要钱。樱红小馆是一个学姐介绍我去的，你见过的，就是薇儿。」
哈雷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帮洛妮一把。
「给你说这么多，其实真的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罢了。」洛妮笑，「不过，最近我的好运来了，全城最有名的剧作家说愿意考虑让我参演他编的新戏，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我有信心，只要观众看到我，就会记住我的。」
「那个老头？」
「你看到了？」
「我看到他在摸你的腿，而你没有拒绝。」哈雷口吻冰冷，「所以，你们最后还是达成了交易。」
「没……没有……」洛妮满脸羞红，「我只是陪他喝了酒，聊聊天而已，你别多想。我……没陪任何一个客人上过床。」
「我有办法让你拿到那个角色。」哈雷说。
「真的？！」洛妮的眼睛亮起光彩。
「帝国将军的儿子去找他谈一谈，他应该不会拒绝吧。还有，你不要再去那里上班了。」
「可我……」
「你欠我的钱不用还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哈雷站起身走了过去，而洛妮坐直身子，乖巧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但哈雷只是数出一捧金刀放在她的床上。
「这五百枚金刀，你先用。以后缺钱，就来找我。」
「你这是为了什么？」洛妮难以置信地看他。
「为了，不玷污梦想这个词。」
哈雷打开门，离开了洛妮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