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营第三天，晌午之前，众人从老虫子的帐篷出来。
他们刚才在里面得知，昨天夜里攻城军并没有对军团堡垒发出攻势，老虫子却说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哈雷有些担心秋枝。
对于凶牙佣兵团的其他人来说，眼下是一场战争，是一次难关，与过去数百次任务唯一的区别就是战争的规模。
对于秋枝而言，军团堡垒里有她的亲人。
「如果，」哈雷见周围的人已经变少，悄声道，「你想回军团堡垒，那我护送你冲进去。」
一整支佣兵团要突破攻城军的营地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但只是哈雷和秋枝两人的话，趁夜色潜进军营，绕过士兵回到军团堡垒并不难。
严格说起来，凭秋枝自己的身手足以胜任，哈雷这么说是没有忘记灺炀对自己的嘱托——他有责任保护秋枝周全。
「老爷子说的对。」秋枝对团长老虫子的称呼用的和哈雷一样，「零星的几个人对军团堡垒的帮助并不大。」
「你不用担心，我犯军规又不是第一次。」哈雷认为秋枝是顾忌自己擅自行动会遭受军法处置。刚到狼寐草高原之时，他没有在老虫子面前强求佣兵团杀进去，是因为临阵前抵抗团长命令，会扰乱军心，是行军大忌，更是因为他不想搭上全团的人命。而现在营地已扎下，军纪井井有条，他便可以护送秋枝闯上一闯。
他能支配的狂暴次数并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将最后的「理智」用光。
他当然也可以忍而不用，留至找到那人时，与他大战一场，问个明白。但那未免是太久远之后的事，他现在只想着让秋枝与家人团圆。
看着哈雷认真的样子，秋枝呆了一下，然后轻笑起来。
「你对我的姐姐和爷爷这么得没有信心？」
「我并非这个意思。」哈雷说，「潘妲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那一日他先是亲眼目睹老乔从大梦中跌落、亲生儿子们为他的野心陪葬，接着他又看到堂堂三城王爵巴尔德·夺罗被杀，而背上罪名的却是无疆之风。
所有的逆转与变故，仿佛全都在那个女人的翻掌之间。
哈雷怎么能不佩服。
「那我呢？」秋枝问，「在你眼中又是如何？」
这不合时宜的一问，让哈雷难以回答。
「你是需要我保护的人。」哈雷说。
「你若护我回军团堡垒，你会留下吗？」秋枝问。
「不，我会回到凶牙佣兵团。」哈雷说。
「这也是我留在凶牙佣兵团的理由。」秋枝说。
少女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哈雷也不好再敷衍。
他只是想不通，战事当前，秋枝何来的儿女情长。
「记得么？」哈雷说，「在你被死光击中的时候，我给你讲过很多人名。」
「雪茉，她是你喜欢的人。」秋枝说。
「你怎么知道？」哈雷那一日为了让身受重伤的秋枝镇痛，讲了一点他过去的事情，但他刻意避开了他和雪茉间的故事，那是专属他自己的美好回忆，他并不想跟别人分享。
「你念她名字的口气和别人不一样。」秋枝说，「短短一个名字，就像是在说世上最美好的珍宝。」
「她的确是。」哈雷说。
「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秋枝说，「自从跟你离开了军团堡垒，随佣兵团进入享乐宫，这一路上我有三怕。」
「你怕什么？」哈雷问。
「一怕，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二怕，你不知道我的心意。」秋枝说完停住了。
「三呢？」哈雷下意识地问。
秋枝双眼雾蒙蒙地看着哈雷。
「三怕，你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哈雷一愣，半晌之后才说出一句：「我心中只能装她一人。」
「我没想过代替她。」秋枝说，「我只是想在她身边挤出来一个小小的位置，很小一块就可以了。我只求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能陪着你。倘若将来一天，她来找你，那我必然消失干净。」
「你无须这样。」哈雷说，「太辛苦。」
「苦么？」秋枝说，「我之前也觉得我姐姐潘妲过得很苦。可在我跟你离开军团堡垒之前，她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秋枝微微颔首面染红霞，轻声道：「我姐姐说，我们姐妹之间，能有一人能改姓哥麦普也是好的。」
哈雷平时反应是慢，平时热衷的的确只有武艺。
但这句话，他听懂了。
不仅听懂了，还有些感动。
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会不为心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这些。」秋枝说，「大概是见到那一望无尽的攻城军有些怕了。怕此刻再不说，这一战之后便不再有机会 。」
哈雷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
两难之际，有人救了他。
「出事了。」团长副官奥斯曼朝哈雷喊道，「回团长营地集合。」
哈雷与秋枝两人脸色一变，朝团长帐篷赶去。
「最新情报。」
帐篷里，老虫子因为刚服下药剂不久，人还不是很清醒，所以由奥斯曼代言。
「有十五头高山象犀正在从帝国东部朝狼寐草高原赶来。」
「运兵？」弓手队长山马问，「一头高山象犀可运不了多少。」
「它们的确是在运输，但运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东西。」奥斯曼说，「有两千骑兵护送。」
「什么东西这么宝贵？」山马问。
「不知道。」奥斯曼说，「但由十五头高山象犀运输，毫无疑问那将是一个超大个的『家伙』。」
「谁提供的情报，可靠么？」拉辛问。
「霍本·狄拉克，黑夜白箭佣兵团的团长，他们是女皇大人手下的另外一支佣兵团。此刻他们也在狼寐草高原潜伏，扎营位置在我们的北面。」奥斯曼说。
「他有什么计划？」拉辛问。
「他要我们派人，和他们一起去狙击这支运输队伍。」奥斯曼说。
「那可是两千骑兵。」山马说，「全身重甲的骑兵。」
「不管高山象犀拉的是什么，那绝对会对军团堡垒产生巨大的威胁。」奥斯曼说，「这支队伍，我们必须拦下。所以，这个任务，我们必须挑出好手中的好手。」
还没等奥斯曼说出名单，哈雷第一个说道：「我去。」
秋枝说：「我也去。」
山马瞧了瞧这二人，低声骂了一句粗口，然后吼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