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弘农之战

和部下士兵一样,夏衍文用心听着董承弼说的每一句话,弄清楚大帅是要带着他们收取蒲州后,夏衍文松了一口气,眼下朝廷的心腹之患是关东藩镇,虽说张全义打不过朝廷,但也是个劲敌, 跟这样的对手交战难免死伤,夏衍文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希望死在胜利前夕,所以若是被派去打洛阳,对他来说绝不算是个好消息,但河中就完全不同了。

如今河中的当家人是王重盈,他没有王重荣的脑子, 就是一介粗鄙匹夫, 杀得黄巢乱军丢盔卸甲的河中甲士似乎也已经随着王重荣的被杀而丧失战斗力,这时候朝廷挥师蒲洛简直就是如入无人之境,河中的富饶让夏衍文记忆深刻,毕竟连田令孜都会馋得流口水。

何况河中安宁了好些年,论富庶肯定是不输京畿的。

刘相国既然派董大帅率兵收取蒲州,肯定是对勾结张全义的王重盈不满,按照董大帅的打仗习惯,打下蒲州势必会对境内州县屠城,那时候金银钱粮女人不都是我们的了吗?

纵然有李克良世子统率的神策军和高杰郡王殿下统率的御林军同行,战利品也是足够分的。

想到这里,夏衍文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董承弼秘密宣布,此次出兵蒲州,准许儿郎们自行劫掠三天,抢掠所得的钱粮布帛只用上交一半,一时间校场内的士兵皆振臂高呼道:“大唐万岁, 大唐万岁!”

......

“相公, 河东军行将出关,要不要暂停庙会集市,以免客军滋乱?”

“嗯?”

正在擦剑的刘崇望抬头看了说话的李巨川一眼,低下头继续擦剑,李巨川继续说道:“毕竟李存孝有三万人,胡汉夹杂,不好统合,万一闹出事来,咱们不好向陛下交待啊。”

“胡人骄横难制,不如将李存孝赶出去。”

刘崇望擦完了剑,持剑挽了个剑花,一众幕僚马屁道:“好!”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崇望兴致很高,一边诵诗,一边拿一个幕僚当对手,连出五剑, 吓得那人连连后退,不停赔笑道:“相公好剑法,好剑法!”

刘崇望忽然收住剑,道:“你可知道此剑来历?”

杨赞禹道:“下官不知。”

刘崇望道:“谅你也不知道,这把剑是本公讨灭王建时天子所赠。”

杨赞禹顿时满脸惶恐,刘崇望道:“河东将士好说,不过黑鸦军多是胡人,自由久了,霸道惯了,乐于自裁,庙会该停就停,常额衣资钱粮赏赐一切照旧,不要慢待了他们。”

……

大明宫含元殿,李晔在沉思。

李克用果然上表了,但内容值得寻味。

除去格式化用语,李克用请求封其弟李克宁为郡王。

李克宁现居太原诚军使、辽州刺史、云州防御使,兼猩州刺史、马步军都将、内外都制置管内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节度使,官拜检校司徒,属于河东集团的二号级首脑人物。

如果李晔同意,李克宁和李克用的爵位就一样了,都是郡王,李晔都不知道李克用怎么想的,不提拔自己的儿子,反而请封权势已经不小的李克宁,难道将来打算把河东交给李克宁不成?

其实李晔不知道的是,李克用是想用郡王来换取李克宁放弃非分之想,李存勖虽然还小,但大儿子李落落却不小了,李克用很担心这个问题。

李克宁是他的亲弟弟,跟随他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是不管不问,说不过去,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加封其为郡王,让其打消对继承权的想法,不过李克用可能有些想当然了。

或许李克用觉得自己年岁还早,有他在,李落落、李存美、李存勖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不至于争不过李克宁,但李晔这加封李克宁为郡王,无疑会让李克宁一系更加壮大。

李克用的三个亲儿子当中,除了李存美是个病秧子,李落落和李存勖都有李克用的风气,历史上李落落死在了魏博,当时才十九岁,如果李落落不死,李存勖没机会袭晋王位。

思来想去,李晔打算同意李克用的请求,一个郡王而已,无所谓,李晔只要李落落好好活着。

一旁待制的归暗却说道:“河东邸吏在东朝堂抗辩,郡王虽然不知情,但朝廷却不能装作不知,臣以为该追究郡王罪责以作敲打,让李郡王把河东进奏院的官吏撤换了,不然朝廷威严法度何在?”

李晔微微笑道:“怎么罚?”

归暗沉声道:“罚俸一年,褫夺所加职位。”

前几天在东朝堂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当李巨川宣布朝廷要将泰宁天平武宁三镇转交给朱全忠时,河东代表团基于李克用和朱温的矛盾,对此反应异常强烈,公然宣称不奉诏。

说实话,李晔对此很上火,基于形势,李晔本来打算当鸵鸟,但大臣们却不乐意,如今归暗提出来了,李晔就没法再装死了,归暗提出的褫夺职位就是把某大臣的虚衔剥夺了。

比如李克用,就可以褫夺他的检校太傅兼太子少保衔。

这个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

归暗见李晔沉默不语,知道李晔在犹豫,便接着一顺嘴说道:“臣以为可命弘文大学士崔远为河东宣慰大使,率队前往太原宣慰,去郡王守太傅兼太子少保衔,加太尉。”

太师、太傅、太保是三师,太尉、司徒、司空是三公。

归暗的建议就是去掉李克用的检校太傅兼太子少保衔以惩戒其非礼,实授太尉以作安抚表彰,去掉检校二字,由暂代三师兼太子三少改为实际三公,这样一来既肯定李克用的卓越贡献,又把警告的意思体现出来了,李克用也挑不出话说。

这个安排是翰林院和弘文馆提前商量好的,李晔当然也不会否决,李廷衣也受了牵连,从韩国夫人降为河东郡夫人。

……

今天的含元殿很热闹,因为娘家人来看李廷衣了。

“廷衣,如今你有了身孕,凡事都要小心,若是生下皇子,将来就有望争储,那样宫中有你们母子,河东有叔父,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富贵了。”想到这个情景,小孟知祥有些激动。

“本宫身孕才三个月,又有这么多太监宫女侍奉,不妨事的。”

对于那个满门富贵,李廷衣不是很在意。

孟知祥点头,接着说道:”对了,陛下答应让我回太原了,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廷舒很想你啊,每次给我写信都在问你,你有什么话带给她不?还有什么东西带回太原不?”

“表姐……”

李廷衣失神,之后命人打包了一些奢侈品,让孟知祥带回去。

“对了,哥哥回去吗?”

小孟知祥蚌阜住了,见孟知祥不说话,李廷衣苦笑道:“哥哥对父亲不满,我是知道的,存信他们不待见他,我也是知道的,恐怕他早就厌恶了太原,现在又怎么肯再回去呢?”

孟知祥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不想回去,只是家人在太原,他不得不回,孟知祥现在也挺焦虑的,李克用给他的任务就是监视李存孝,他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李克用汇报。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李晔走了过来,顾弘文把孟知祥带到一边,李晔朝李廷衣走去,停在了五步之外,却并没有动,神色冷漠道:“有很多事情,朕是不得已,希望你体谅。”

“清思殿一切用度排场都照旧,时机合适了朕把韩国夫人的封号还给你。”

李廷衣突然笑了笑,道:“臣妾能体谅,毕竟你是皇帝,心是硬的,血是冷的。”

李晔负手而立,望着恢宏古朴的宫殿群,没有接话,李廷衣又问道:“如果有一天,父王威胁到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会不会杀了他?你会不会……杀了我?”

李晔却避而不谈,道:“反对我的人才会血溅四方。”

李廷衣眼眸含泪,打断李晔的话,哽咽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

李晔凝视着李廷衣的脸,沉默少许,终于说道:“不会,永远不会。”

李廷衣笑了笑,慢慢地说道:“你会。”

晚上,宣武进奏院官邸。

暮夏的天说变就变,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闪电蜿蜒数十丈,大雨肆虐冲刷,房间里冷风飕飕,吹得烛火跳动,把坐着的三个人映得忽明忽暗,配合外面的闪电,很是瘆人。

一声炸雷之后,蒋玄晖说话了。

“李使君,你大雷雨天的把咱喊过来,不能干坐着不说话啊!”

坐在上位的李振冷哼一声,道:“叱责李克用的诏书已经发到河东邸院了,孟知祥也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太原,看来昏君是真的对李克用起疑心了,咱们正好扇风点火撺掇一下。”

坐在李振对面的氏叔琮清清嗓子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上回刺杀杜让能不成,朝廷已经起了疑心,我看还是暂且别在长安生事,万一出了纰漏,激怒了昏君,到时候咱们回去怎么跟大帅交代?”

李振接口道:“我又没说刺杀宰相,换个人不就得了?”

蒋玄晖和氏叔琮却不说话,李振知道他俩不敢担责任,怕回去会被朱温收拾,想了想道:“咱们找些晋人,伪装成河东派来的刺客,随便杀两个小官,栽赃给李克用就好了。”

“这样无论是不是李克用干的,朝廷都会猜忌他,宣武才不会首当其冲,所谓鸟尽弓藏,如果李克用不安分,昏君就得倚仗宣武,那时候昏君还敢随意凌辱大帅么?”

蒋玄晖道:“计将安出?”

李振嘬了一口茶,澹定道:“先收买些江湖亡命劫杀几个大臣,同时想办法打通朝堂上的关节,宰相当中昏君最信任杜让能和刘崇望,宦官当中昏君最宠爱高克礼和顾弘文。”

“后宫妃嫔当中,我听说昏君最爱何淑妃,对何淑妃言听计从,那么外戚何家也可以想办法收买,我就打探过了,何淑妃的长兄何士文在秘书省当差,就住在不远的靖国坊。”

“这三者当中,咱们任一交好一个,就能把话传到昏君耳边了。”

“且不说宰相,二位试想,如果东厂官校办事太监顾弘文说李克用有谋逆之心,昏君对李克用的猜忌之心会不会更甚?”

“如果枕边人何淑妃说李克用想篡位,昏君又会怎么想?咱们要做的就是在昏君心里埋下种子,日后一旦李克用有不臣之举,昏君就会他起杀心了。”

李振面露得色,蒋玄晖却凝重道:“姓顾的深得昏君宠信,手握御林军,执掌东厂,官居内侍监,兼中车府令,权势比之仇士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传其为人又阴险狠毒,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杀人不见血,与高克礼一道号称昏君的左膀右臂,这种人恐怕不好结交啊。”

久久没说话的氏叔琮也来了精神,道:“那么高克礼可否?”

一听说到高克礼,蒋玄晖的脸色更阴沉了,面露畏惧道:“此人乃大内首宦,早年是先帝的黄门令,深受田令孜赏识,跟杨复恭的关系也不错,昏君图谋杨复恭的时候,他倒向了昏君,杨复恭伏诛当夜,高克礼亲自带人在大明宫捕杀杨复恭党羽……”

“若论受宠,高克礼比顾弘文还受昏君宠信,手握十万御林军,执掌侍卫马步军铁鹰卫士指挥司,总管太极大明兴庆大内三宫,久居深宫,极少露面,从来不过问军国大事。”

“权势如此之大,南司宰相却不怀疑他,这种人比顾弘文还难缠。”

“还有南衙那些宰相,也都不是善茬,就说崔胤,每次见到咱们虽然客客气气,话也说得好听,可是咱是什么人?他见到咱们之前咬牙捏手,看见咱们却笑呵呵的一团和气。”

蒋玄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崔胤这种人,只怕咱们和大帅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如今执政的六位宰相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觉得还是从宦官和外戚身上找机会比较好。”

李振点头道:“那昏君虽然好色,但开支节俭,从谏如流,狡诈多谋,反复无常,残暴好杀,勤于政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骗的主,纵观历朝历代,像顾弘文这些伺候皇帝的宦官,第一要务就要想方设法哄着他玩,他若是迷上玩乐,就离不了宦官,他要是不想玩,闲下来就会考虑国家大事,考虑着他可就不理宦官了,所以这中间还是可以做文章的。”

一边的蒋玄晖心中一动,恍然大悟道:“对啊,如果昏君不再信任顾弘文,那他姓顾的就连狗都不如,咱们就正大光明去拜访他,不管他收不收钱,昏君心里不得多个心眼?”

蒋玄晖道:“蒋某正是此意,使君有何妙法?”

李振微微一笑,说话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办法当然有,明天……”

窗外,暴雨击打得更勐烈了。

三月二十六,数万官军兵临弘农,无边无际,旌旗蔽日,场景令人窒息,红色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上书朔方节度使,还有写着陕虢防御使和左神策军行营节度使。

旗号很多,建制复杂。

二十七日,郑孝远命人写下劝降书射入城中,无果。

二十八日,一万五朔方军率先发起攻城。

弘农城池周长接近八里,城高四丈,墙厚两丈。护城河宽四丈,深两丈,开有三座城门,郑孝远派人绕城一周仔细勘察,与书记官韩知玄等人一阵商议,最终决定拿西面开刀。

至于东门和南门,就留给神策军和蜀军了。

这并非是郑孝远不想围城,而是他此次带的兵力有限,若是在弘农损失太多,后面的仗就不好打了,更就别说率先打进洛阳了,况且还有神策军和蜀军同行,郑孝远不想打击人。

由于出师太急,官军来不及打造太多攻城器械,就连撞城锤都是现做的,不过郑孝远和部下将领却对攻下弘农充满了信心,在朔方军将士看来,只需发起一轮冲锋,就能轻易的拿下此城,一想到弘农城内的金银财宝牲口美女,朔方军和河东军中的胡人士兵便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哈哈,天子对我们不薄啊,竟然把这么一桩美差交给了咱们。

一旁杨成的神色却有些严肃,他觉得大战前夕的气氛有些奇怪,安静,太安静了,为何弘农就像一座死城一样?难道城中的人都逃光了?莫非王拱连弘农都弃而不守了?

不论如何,城还是要攻的。

随着一声声号角吹响,朔方军开始驱赶抓来的壮丁,勒令他们扛着一包包土袋或者壕桥工具朝护城河冲去,弘农的护城河很宽,要想过河必须护城河填满或者在上面建起壕桥,朔方军当然不会去做这个工作,填河的过程太危险,得由抓来的壮丁顶在前面。

出潼关进入都畿道后,朔方军抓来的壮丁有六千多人,这些人在路上死了一小半,朔方军在弘农附近又抓了两千人,所以现在能够被他们驱驰填河的壮丁约有五千人。

“快,把沙袋丢到护城河里!”

“扔完了立刻再去搬,动作麻利些!”

对于这些抓来的汉人壮丁,胡人可没有什么好脸色,杨成所部的蜀军和各路神策军虽然没有抓壮丁,虽然也对这些人动过恻隐之心,但现在是在攻城,他们不会再生出一丝同情。

打仗就会死人的,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嗖啪!

一个老翁步子挪的稍慢了些,一个契丹士兵兜头便甩下一鞭子,那老头的嵴背上顿时绽开一道血红色的鞭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再拖沓,小心老子一刀剁了你!”那个契丹人恶狠狠的啐出一口痰来,拔刀威胁道。

“快,再快一些!”

觉罗哈不停的挥着鞭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他早就学会了揣测上意,一直在竭尽所能讨好军中的汉人军官,挨的鞭子也越来越少,虽然偶尔也会被毒打一顿,不过那也是提醒他左汉家狗的本份不是吗?不正是因为他当狗当的兢兢业业,对郑大帅忠心耿耿,这才被郑大帅升了队长,成为了朔方军的一名小军官吗?

再看看眼前这帮暴民,一个个的偷奸耍滑不肯老实干活,这不是找抽吗?那些被鞭子刀枪驱赶的男女壮丁扛着沙袋壕桥拼命朝护城河冲去,口中默念着菩萨佛祖庇护。

可是佛祖并不显灵,一靠近护城河,城头上便射下漫天箭雨,虽然壮丁们竭力用沙袋木板护住身体,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箭射中,在地上翻滚着哀嚎,这些壮丁身上别说甲胃,好多人就是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一般的箭就能对他们造成极大的杀伤。

不少人还没冲到护城河就被射死烧伤,一些人则侥幸的冲到河边,把手里沙袋扔到河里便拼命往回跑,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追身箭射死在地上,那些逃回去的壮丁在官兵的威逼下不得不又扛起一袋沙子重复之前的任务,觉罗哈见状微微有些愕然。

陕虢守军似乎箭失充足,完全没有省着射的意思,不过也正常,弘农毕竟是大城,是洛阳的西大门,武备肯定很充实,但那又怎样?他们也就倚仗着坚城才能负隅顽抗一会儿。

等壮丁们把护城河填上,朔方官健就能轻易攻陷弘农,可城头射下的箭没有停的势头,壮丁死伤比例太高,不少人都畏惧不前,一些甚至掉头哭着跑了回来,觉罗哈见状不由得大惊。

如果被这些壮丁冲散了阵形,那可不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抽出步槊指向前方,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汉语厉声呵斥道:“不许逃跑,不许逃跑,后退者斩,后退者杀全家!”

其他士兵也和觉罗哈一样抽出刀来,如果这些壮丁再不止步就要挥刀屠杀了。

“长生天啊,可千万别让这些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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