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放寒假了, 但课还是要补的。

姜小满是个自律的孩子,从来不会疯玩从而懈怠。休息了没几天,姜小满就让陶淘给她制定一个寒假学习计划。

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 就连春节前夕都不放过。

这种可歌可泣的学习精神,令陶淘热泪盈眶。

陶淘问她:“小满,你春节的时候,都不用去走亲戚吗?”

“我没亲戚啊。”以前还会回镇上去过年, 那时候年味也重, 姜小满也喜欢回去。

但现在镇上渐渐空了, 没什么人在,添了新人, 去了老人,来来回回这么多年, 姜小满早就没认识几个人。就连唐老师去年因为在课堂上晕倒, 也退休了。现在在城里和他儿子一起过日子,安心养老。

思来想去,确实没什么需要走的亲戚。

唯一一家亲戚, 还是时刻想要拐她的坏蛋,姜小满是个记仇, 更不可能和他们来往。

要回镇上,也只可能是姥姥回去暖灶火,拜灶王爷, 请他来年也赏口饭吃。

“那……那你可真勤奋。”陶淘讷讷闭了嘴。

姜小满太让人省心了,倒让她觉得, 这笔钱拿着烫手。

要是, 自家弟弟也有这么省心就好了, 诶。陶淘悠悠叹了口气。

陶淘满面愁容, 就连姜小满都看出不对。

姜小满问她:“老师,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没有。”

姜小满放下笔,把笔套盖好,“老师有心事不说,容易变成心结,然后想不开。小问题变成大问题,以后要是想再解决,可就难了。”

陶淘涨红一张脸,忽然有种面对长辈的拘谨。姜小满小小年纪,怎么懂那么多大道理,还头头是道的。

只是……她这个心事,并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

陶淘忍住喷涌而出的泪,哽咽道:“小满,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姜小满托腮:“有困难可以去找我舅舅啊,我是小孩,但我舅舅是大人啦。他好厉害的,能解决很多事情。”

“这、这不好……”是姜小满的舅舅,又不是她的舅舅,陶淘咬牙,“小满,你别说了,老师心里有数。”

姜小满不强人所难,点点头:“好,那今天给老师放假吧,老师再见。”

“……再见。”

学生给老师放假,陶淘真是闻所未闻。

但她竟也就这么顺从了。

仔细回想起来,这几个月来,都是陶淘被姜小满牵着鼻子走。都是姜小满提出要求,然后陶淘配合她。

这孩子主意大,省心是省心,就是太省心了,陶淘有力无处使,感觉自己是个废物,光拿工资不干活。

陶淘落泪。

和姜小满告别后,陶淘离开姜家。

等她离开,系统才说:“宿主,你的家庭老师状况不对,她身上有些被殴打的伤痕。”

姜小满本来想午个睡的,听了这话,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我看看哪个王八蛋打人!”

她迅速套上一件大衣,围上围巾和帽子,尾随陶淘离开别墅区。

姜小满跟着陶淘进了市医院的住院部。

病房里躺着的是陶淘的母亲,她肾衰竭已经很严重了,不仅每月要做透析续命,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现在已经形容枯槁。

现在就等着做肾移植才能继续活下去,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

再退一万步讲,哪怕找了肾、源,手术费用都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陶淘瞒泪装欢,把母亲安置好了,然后离开住院楼。

姜小满顿了一会儿,和系统说:“我老师好惨。”

“是啊……人生多艰难。”

然后姜小满又跟着陶淘回了家。

陶淘的家在城市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里,墙壁都爬满了青苔,潮湿、隐蔽。

这里的居民楼都是很久以前建造的,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仿佛是被遗忘的角落。

姜小满不由得想起了她第一套学区房,也是这么破,这么烂。

她那套房后来卖了八百万,舅舅全给她了。不知道老师的家是不是也这么值钱。

陶淘进了一栋楼。

楼很破很旧,姜小满盯着门板看了一眼,感觉她可能一脚就能踹开。

姜小满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忽然从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嚎叫声。

正是陶淘的声音。

“你不要再拿了!我妈还在医院里!你真不管她的死活吗!你这个垃圾,王八蛋!”

印象中,陶淘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会骂人,也不会说脏话。

姜小满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然后冲上去,在门口继续犹豫。

“放开手!你这个赔钱货!”一个很浑浊的男声响起:“你妈没救了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你赚的这些钱都应该给老子!要不是老子哪里有你今天?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给老子拿出来!”

“你做梦!”

“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然后就是一阵殴打的声音,以及摔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

“宿主!!快!你老师被打了!”

姜小满当然知道被打了。

她要进去救老师。

想了想,从墙壁上抠出一块砖头,然后姜小满使力,果然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里面正在争执的两人一顿,看向忽然出现的姜小满。

姜小满手上拎着砖头,指着那个打人的大叔:“你快放开我老师,不然我不客气了!”

“哟嚯,小丫头,这是你学生?听说你家很有钱啊,借叔叔点钱花呗。”

陶淘心中一阵惶恐,二话不说抱住大叔的腿,朝着姜小满喊道:“小满快跑!他是个疯子,快跑!”

这是陶淘的爸爸。

陶爸把陶淘一脚踹开,然后走向姜小满。

陶淘眼睛瞪大,眼泪怔怔落下来,就连被殴打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小满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能牵扯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来,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

姜小满一砖头把陶爸拍晕了。

“砰”的一声落地,灰尘四起。陶淘傻住。

“小、小满?”

“老师你没事吧?”姜小满蹲下,拉住陶淘的手,发现她手上有伤痕,体温也很冰,姜小满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呜呜呜你没事吧?我们报警抓他吧?他怎么打人呢?他为什么打你?他是不是还抢你钱了?”

陶淘满嘴苦涩,只哽咽道:“小满,你不该来这里,你快回家去。不然你姥姥你舅舅该着急了。”

姜小满摇头不肯走,非要陶淘和她一块走才行。

“这是我家,我能去哪里?”陶淘看向晕倒在地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嫌恶,一点打120的打算都没有,“那是我爸,我走不掉的。”

“他好坏。”姜小满瞬间更感同身受了,“我爸爸也好坏。”

孩子哭得更惨了。

陶淘手足无措,抱住她,两人一起哭。

姜小满抽抽鼻子,忽然道:“不然老师你也换个爸爸吧,这个爸爸一点都不像你,太凶了,还打人。”

换爸爸?

哪里是说换就能换的?而且现在,换爸爸还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她妈妈撑不了太久。

她努力工作换来的钱,都被她爸拿走了大部分。

陶淘摇头道:“你还小,不懂。老师的事情很复杂,你不用管。我们不用管他,老师先送你回家。”

“老师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陶淘面色一阵窘迫,忽然觉得十分难堪。

她垂下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很缺很缺。

而且也缺时间。

孩子还小,不懂事,陶淘不会用恶意去揣测她的用意,只是难免难过起来。

她一个大人,还让一个孩子看出窘迫,实在是难堪得想要挖地自埋。

“老师你缺多少啊?我借给你吧。”

陶淘一怔,摇头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师缺的不是一笔小数目,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还是好好留着,买衣服,买书,老师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可是——”

“就是老师厚着脸皮收下了,也只是杯水车薪,你那点钱压根不够的。”

陶淘知道姜家有钱,但对于姜小满多有钱,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她只以为,姜小满就算家里富裕,但每个月的零花钱想必也没有太多。

而且通过几个月的接触,陶淘发现姜小满一点娇纵脾气都没有,反而十分节俭,卧室里有个掉漆生锈的月饼盒子,她都没扔,一直放着。

她实在……没脸问一个孩子要钱。

陶淘一张脸由红转白,又开始为自己的处境忧愁起来。

姜小满也陷入沉思。

她不知道老师缺多少钱,但她那么多钱都不够的话,想必只有舅舅有办法了。

姜小满就说:“老师,你去找我舅舅吧,他是个好人会帮你的。办法总比问题多,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陶淘心中一动,心中起了一点期翼。

要是……要是姜先生愿意借她母亲的手术费用,以后她一定为姜小满当牛做马,做她一辈子的家庭教师!

可是,姜先生会帮她么?毕竟他们无亲无故。

陶淘心中百味杂陈。

犹豫了一天,她终于还是去找了姜星,借钱。

“姜先生。”陶淘面皮薄,话还没说完,脸色就先爆红起来,“我、我我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姜星抬眸看她一眼,“说。”

“我……我想预支工资。”

姜星很好说话,“可以啊。”

陶淘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我知道说出来可能非常冒昧,但是我……我需要一大笔钱。”

姜星正视她:“陶老师想要多少?”

“……五十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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