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陶淘就收到了姜星律师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办公室,两人洽谈。

这份合同是姜星经过深思熟虑后,拟定出来的。

五十万, 分五年还, 但要加点利息。当然, 利息也很低就是了。其中还附加了一条,可以用薪资来抵债。不止是家庭教师,其他的活计,有合适的, 陶淘都可以做, 多劳多得。

姜星说:“以后, 你就得当牛做马了,我不是开玩笑。”

陶淘抽了抽鼻子, 看向姜星,带着哭腔说:“谢谢你姜先生, 我会好好干的。”

姜星头疼扶额, 对她挥挥手:“行了行了,出去,别打扰我干活。”

陶淘依言而行。

本以为陶淘就会这么走了, 结果却没有。

一直临近中午,陶淘才离开公司。

姜星出来后,发现垃圾桶被搬干净里。茶水间里放着的杯子也洗得锃亮。他用来休息的隔间也焕然一新, 衣服被子都整理得十分整洁妥帖。

思虑片刻, 姜星觉得他应该改陶淘打个电话。

姜星说:“陶老师, 我觉得我应该再给你开个保洁的工资。”

电话那头的陶淘说:“不用了姜先生。”

“你他妈废什么话?我不让你按劳抵债吗?不止是公司还有家里, 我妈一把年纪又不愿意请阿姨, 天天爬上爬下多不容易。你帮忙看着点。”

陶淘没有再推辞:“好,谢谢姜先生。”

从此陶淘干活更加卖力了。

之前姜小满在学校的时候不用她上课,她就医院姜家两头跑。现在姜小满放假了,基本都在家上课,陶淘就姜家公司两头跑。

教完了姜小满,还要去公司。

家里的活也从来不拉下,每次都要跟姜秀梅抢着干。

一开始姜秀梅还以为,她是尊老爱幼,所以才这么热心,那么偶尔让一次 ,满足一下她也没什么,后来就发现不是。

陶淘这姑娘,是真拼命在干活。

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姜秀梅就去问姜星,说这个家庭老师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这也太热情了。

是她的活干,不是她的活,她也要干。

姜星不敢瞒着姜秀梅,就把之前的事情给说了。

姜秀梅是过过苦日子的,她沉思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回家后,看见陶淘在楼梯那儿擦扶手,姜秀梅就对她招招手。

“陶淘啊。”姜秀梅狱语重心长道:“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安分,没坏心眼。”

那时候老实巴交的,看到她都要鞠躬。乖得像个鹌鹑,几乎让姜秀梅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

相处也大半年时间了,陶淘什么人,姜秀梅心里有数。

陶淘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敢说。

姜星说过,姜秀梅特别厉害,具体哪里厉害,也没说清楚,导致陶淘对她一直都有点惧怕,十分敬畏。

姜秀梅继续道:“我以前在乡下过日子,也有一个老师,他帮了我女儿,我很感激他。”

“我是个老婆子,姜星总说我迷信,但我觉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好人有好报,做坏事没好结果。”

陶淘更提心吊胆了,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以前困难的时候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我一直都记着。以前没什么本事,不能回报老师。但现在我日子好过了些,也有闲有钱了。”

老人家口吻慢悠悠的,仿佛在讲故事一样,但陶淘呼吸却是一滞,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姜奶奶,我——”

“你别怕,我不是要说你什么。”姜秀梅叹口气道:“我就是觉得,一个老婆子在这里挺寂寞的。儿子忙,外孙女也忙。我是想啊,等以后你妈妈病好了,你让她来跟我一起学养猪吧。”

“我可是养猪的一把好手。什么时候分娩,什么时候病了,我一眼就能瞅出来。地里种点青菜,弄点花草,施施肥,浇浇水,都挺养生的。”

陶淘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谢谢姜奶奶!”

“我要去农庄看我的猪了。”姜秀梅说:“你去上课吧。”

姜秀梅说完,抱起香香走了。

她现在喜欢带香香出门,农庄里猪多,香香特别喜欢那里。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香香当然也寂寞啦。

陶淘回到卧室找不到姜小满,四处找了找,发现她趴在别墅围栏那里,和隔壁家的小孩遥遥相对。

姜小满看着对面的俞清时,摸摸脑袋,问他:“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她了吗?

她知不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来过他家了?

她一点也不想他的家庭老师吗?

好歹也有过一阵子师徒情谊,她怎么问也不问一声?

她真是够狠心的。

来看一眼都不给。

俞清时睫毛颤了颤,想不出什么说词,于是从书包里拿出刚刚做完的题目给她:“这是我刚做完的题。”

“……?”姜小满看他一眼。

“拿来给你看看。”

“哦。”姜小满低头翻了翻,然后蹬蹬蹬跑回卧室,也把刚才做的题给他。

俞清时目露不解之色。

姜小满得意道:“这是我刚才做的题。也是全对了。”

“……”俞清时暗暗瞪她一眼,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姜小满。

一直到年关将近时,俞清时又要跟爸爸离开,去外婆家。

离开之前,俞清时收拾行李是都很心不在焉。

他目光时不时投向窗外,磨磨蹭蹭很久,一直都没动静。

俞文成来敲门:“好了么儿子?”

俞清时扬声道:“快了。”

他现在已经在变声了,声音带有少年人特有的粗噶,他很不喜欢,是以开口说话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沉默。

俞清时想起小时候,姜小满换牙,她特别臭美,小时候就特别自恋,特别在意自己好不好看。一换牙,觉得不好看了,就不愿意开口说话,整天都捂着嘴巴,特别扭捏。

他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有时候两人面对面沉默,一天下来也没什么交流。

后来,俞清时也换牙,门牙松了。

他很害怕,暗地里偷偷哭了很久,总感觉那天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就吞下去了。

爸爸找来牙医,说要帮他看看。

可那时候的俞清时对医生特别抗拒,心理医生他抗拒,牙医也抗拒,只要跟医生沾上点边的,俞清时都抗拒,于是又闹了脾气。

后来还是姜小满掰着他的嘴巴,给他把牙拔了,这件事才这么过去。

她胆子是真的大,特别大。

当时俞清时一嘴血,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捂着嘴巴,眼泪汪汪悼念自己逝去的牙齿。

姜小满她还特别得意,特别神气,嘲笑他说:“笨蛋,这都搞不定,我牙齿都是自己拔的,拔得可厉害啦。我姥姥说,拔下来的牙齿要塞进小洞里,然后悄悄告诉老鼠,让老鼠带走,这样等你的新牙齿长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口漂亮的好牙齿啦。”

俞清时呆怔怔看着她,漏风的牙吐字不清:“为、为神么?”

“因为老鼠的牙齿很漂亮啊。”

“……!”俞清时本来拔牙的时候不疼,但因为被姜小满强行要求进行这个仪式吓哭了。

俞清时摸摸自己的门牙,叹口气。

他知道,他最近很不对劲,但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可能真的是生病了。

俞清时一阵烦躁,没什么心思收拾。

不出片刻,俞文成又来敲门:“儿子,好了吗?”

俞清时刚要说话,俞文成又说:“小满来了。”

“好了!”俞清时立即原地蹦起来,把散了一地的衣服囫囵塞进皮箱里,盖上,然后一脚踢进床底。

姜小满进来的时候,卧室已经恢复整洁,俞清时一脸淡然的坐在床边,神色淡漠,特别高冷。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不知装的什么东西。

俞清时淡淡一瞥,终究忍不住问:“你拿的什么?练习题吗?”

“……才不是。这些都是我和姥姥做的小零食。”姜小满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你要走,我姥姥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都是吃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走了。”

“喜欢。”

姜小满随手把袋子放在桌上。

俞清时稍微一偏脑袋,忍了一会儿,没控制去翻。

翻出来一袋子米花糖。

姜小满邀功似的说:“这可是我和姥姥一块做的呢,特别好吃。不信你尝尝。”

俞清时拆开一小袋,尝尝。

很甜,甜到发腻。

他感觉有点齁鼻,立即喝了一杯水,喉结急速耸动。

“……太甜了,你姥姥放糖的时候是不是手抖了?”

“才不是!”姜小满瞪他一眼,然后小声抱怨:“我拿错了。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做的特供版,特意多放糖的。你等着,我给你换。”

还特供版,姜小满你真是鬼主意越来越多了。

俞清时按住她的手:“就这个吧。”

“换一个吧。”

“我要走了,不麻烦。”

“你要带走啊?”

“……嗯。”俞清时别开眼。“我留着路上吃。”

姜小满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抱了他一下。

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但只是短暂的拥抱,姜小满很快就放开,俞清时压根没反应过来。

姜小满说:“那早去早回呀。”

“……好。”

姜小满还是那么暖,软乎乎的。抱起来特别舒服,手感特别好。

身上还有股特别的香味,但俞清时可以肯定她从来不用香水。

刚才额头碰到他的下巴,皮肤的触感细腻且温热。

要是……要是多抱一下就好了。

俞清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整个人立即僵住,脖子连着面颊以及耳垂都红透了。

啊啊啊他在想什么!!

他坏掉了。

他对不起姜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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