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特别的考核辛伟这话是他多年机关生涯的总结，罗观感到辛伟对自己算是掏了心窝子。
辛伟把罗观先领到杨宏所在的房间，杨宏的房间很大，跟辛伟办公室一样，里面还有一个小间，一看就知道是用来临时休息的。看了一下房间，辛伟说：“咱先去见见景书记。”
辛伟敲开了景卫东的门，两人走了进去。辛伟说：“景书记，罗观同志带到了。”
辛伟用了“同志”这个很正式的称呼。因为罗观现在关系还没有过来，仍然是亩千里乡的乡党委书记，但他不能叫罗书记，一个景书记，一个罗书记，听着就有些混乱。他也不敢叫罗秘书，因为，景卫东钦点的罗观，只是让带过来试用一下。也就是说，如果试用不满意，罗观从哪里来还得回到哪里去。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辛伟却不能这样叫。万一景卫东对他产生想法，那么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景卫东淡淡地嗯了一声。辛伟知趣地告辞了。罗观看到辛伟出去的时候，脑门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辛伟比自己还要紧张。
罗观走前几步，离景卫东五米远的地方站定，说道：“景书记，小罗向您报到。”
罗观的表现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紧张，与刚才辛伟的紧张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景卫东暗暗赞叹。过去他曾经对罗观进行过表扬，但此一时彼一时，能做好基层工作不一定能干好机关工作，而且罗观过去不管是乡长、局长、乡党委书记，都是一级领导，从来没有服务过领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干好。
现在表现得体并不能说明什么，景卫东也不动声色。
景卫东宽大的办公桌上摆着一面小红旗，宽大的沙发边摆着一个半人高的地球仪，仿佛在告诉来人：世界尽在掌握。
罗观用眼睛的余光一招，景卫东的房间居然没有摆一盆植物，难道景卫东不喜欢绿色植物？这种习惯还真是不多见，杨宏可能因为太着急，没有把这个告诉他。
景卫东没有让罗观坐，罗观就只能站在当地，这种感觉十分别扭。罗观再看看景卫东的茶杯，水是满满的，桌子上的文件也是整整齐齐的，包括纸篓里面什么都没有。罗观真希望景卫东把茶水喝一口，这样他就有理由给他续上水，这样的话就不至于在这里傻站着。
景卫东正襟危坐，非常严肃，罗观茕茕孑立，十分无助，景卫东的居高临下，无形之中会对罗观产生一种威压。
罗观心想，还是当大官好啊，掌握着别人的前途命运。罗观这时想到了前世，自己也在省直当过处长，见过的大官也不算少，怎么现在面对景卫东就如此不堪呢？真没出息，罗观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这一嘲笑，心理放松下来，罗观就发现了景卫东背后有一幅字。
“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岩下维舟不忍去，青溪流水暮潺潺。”
罗观记得这首诗是唐朝著名的僧人灵一写的，灵一的禅诗在唐朝影响很大，只不过后世因为政治等原因，到现在很少有人知道此人。当然，灵一在现在的佛教界还是挺知名的。
香严寺的了然和尚自从当上方丈之后，在罗观的帮助之下，寺里的经济收入有了保障，了然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研究佛学、参悟禅机，平时也吟吟禅诗、喝喝禅茶。罗观也经常去与了然和尚切磋，并且逐渐喜欢上了然方丈亲手制作的禅茶，在此期间，罗观对灵一有所了解。
罗观就有了主意，也不看景卫东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景卫东的后面。
景卫东一边批阅文件，一边暗暗观察着罗观。刚才罗观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的样子让他既感到一丝满足，又感到罗观名不符实。因为，常务副省长给罗观起名为“罗大胆”，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景卫东今天为了考核罗观，还真是用了一番心思。他让司机专门把屋里的花搬到外面，说是要让植物见见阳光。其实，他就是营造一种压抑的氛围。他是学农学的，他知道，植物就意味着生命与活力。办公室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了植物的存在，加上屋里黑、红、棕、褐的色调，对人会形成一种压迫感。
而景卫东又发现罗观居然又不紧张了，而且紧盯着后面的墙上看，不用说是看那幅字、那首诗。
景卫东和别的领导不一样，别的领导在自己的办公室挂的书法作品，其内容是大同小异，诸如宁静致远、群众至上、执政为民等等，还有一些写的诗词，大都是开国伟人的沁园春，或者是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像景卫东挂上这么偏僻的一首诗，还真不多见。
景卫东的这幅字挂在办公室一直没有变过，凡是进他办公室的干部，没话找话的时候，也会赞叹这字写得不错。其实景卫东欣赏的并不是书法，而是他喜欢灵一这个人，或者说纵情山水是他的一个梦想。
景卫东的父母都是教授，他自己也是博士后，虽然不是文科，但他有一种华夏传统文人的那种情怀，追求天人合一、自由自在的境界。但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只能是深深埋在心中。
景卫东扭头看了一下墙上的字说道：“小罗，你了解这首诗？”
罗观马上就明白了，也许景卫东就是用这个来考核自己。还真是一个奇怪的考核。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刚好与了然和尚探讨灵一这个唐朝的僧人。
“书记，这首诗是唐朝僧人灵一写的。他的诗风，我个人是比较欣赏的。”罗观说道。反正这话没有错，如果景卫东不欣赏这首诗，他挂在这里干什么？
“静林溪路远，萧帝有遗踪。水击罗浮磬，山鸣于阗钟。灯传三世火，树老万株松。无数烟霞色，空闻昔卧龙。有空的读一读这些诗，心里头什么杂念都没有了。他的诗让人沉静。”罗观说道。
“呵呵，小罗，你对灵一有研究？”景卫东问道。
“景书记，说来也巧，我们亩千里乡有一个香严寺，香严寺的方丈对禅诗很有研究，他做的禅茶也很有味道。前一段时间，我们谈起了禅诗，谈到了灵一。”罗观回答道。
罗观并没有说自己对这个有研究，而是说他偶然才了解灵一。景卫东感到罗观为人比较诚实。
“你对他的诗怎么理解？”景卫东问道。
“他的诗有一种境界，而这种境界我们凡夫俗子很难达到。不要说党员干部，就算是普通人，都不可能抛开一切。中央领导要富民强国，普通百姓要养家糊口。因此，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烦的时候读一读灵一的诗，领悟一下其中的玄妙，等心情平静之后，该干啥干啥。”罗观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也有一些干部不学文、不读诗，内心的底线最容易突破，把为民服务等口号说在嘴上、挂在墙上，但是人格往往扭曲了。我看了一下近年来落马官员的简历，好多是小学、初中毕业，他们没有受到华夏千百年来传统文化的熏陶，没有文人骨子里那种正气和傲气。”
罗观后面的话就是对景卫东的变相表扬，意思是说景卫东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文化人的正气与傲气，说他做的是为民的事情，但不把为民服务这些口号挂在墙上。
景卫东对罗观忽然有一种知己之感，但他又看看罗观，这个刚过5岁的小青年，居然懂自己的内心？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景卫东的脸色明显缓和，示意罗观坐下。
景卫东把桌子上的文件批完之后，罗观赶快起身接过文件，景卫东说：“你把这些文件拿回去。今天是星期四了，马上双休日。你和辛秘书长商量一下，把下星期的工作安排一下，排一个活动表，明天下午下班前交给我。”
罗观把文件拿过来走出景卫东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份一份地看景卫东的批阅。罗观认为是景卫东比较重视的，或者是自己认为比较重要的，就把主要内容及景卫东的意见记下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罗观到辛伟办公室，说起了景书记的意思。辛伟说下个星期景书记相对比较轻松，没有什么大的活动。罗观一听就想起，但辛伟又把罗观叫住了。
罗观又坐下来，辛伟递给罗观一个材料说：“有个事，还得请老弟帮个忙。”
辛伟把自己叫老弟，显得非常亲热，让自己帮忙，罗观感到辛伟可能遇到了棘手问题。
罗观看起了材料，原来是一个致辞，在市老年干部大学开学典礼上的致辞。致辞高度肯定了老年干部大学的开办，市委、市政府对老年大学高度重视，将在老年干部大学建设上从政策、资金等方面予以支持。
辛伟把这份致辞捏在手里好几天了，一直不敢递给景卫东。因为他知道，老年干部大学前几年搞过，由过去当过市领导的退休老干部发起的，在社会上弄了一些资金，找过黄维，黄维不愿意办，就让这帮老干部找景卫东。景卫东当时象征性地批了5万块钱，把一帮老干部给打发了。
前一段，黄维带着这帮老干部租了一个地方，作为老干部大学的校址，老干部大学其实就是大家凑到一起，开几个班，什么舞蹈班、美术斑、书法班、太极班，其实就是老干部们不甘寂寞，就图个老有所乐。
老干部们图个乐子，但这些乐子都是需要钱来支撑的。老干部们一退休，用公款没有那么方便了，过去熟悉的企业家也都很少赞助了。于是他们就只能是指望政府来解决一部分经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