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寒冬(二)

才入了冬的皇宫就有北风刺骨的势头,往来的宫人们穿梭在红墙间,风一刮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更加抬不起头,一如那些在寒风中早早折下来的枝头花芯。

易桂华正得意,连宫女递上来的披风也没有穿,看着温映池说:“她皇后又如何?时至今日,不也是连区区的打闹小事都要由我做主?”

温映池低头浅笑,拢好了披风,说:“经此一事,后宫的人更会明白,到底该好好孝敬谁,办好谁的差事。”

“皇后是十多年如一日的心软无能,只知道和睦和睦,但后宫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若都让她指望着以德服人,就没有规矩王法可言。本宫就是要让人看看,到底谁更适合管这后宫。”

“还是贵妃娘娘有法子,一个小小答应都能得娘娘如此重视,后宫之人还有谁不敢听服您?”温映池继续附和着。

易桂华听着很受用,说:“本宫堂堂贵妃,要管的事情,没有管不好的。”她回头看了看温映池,说:“你渐渐疏远永寿宫的人,本宫知道难为你,但你如今应该也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跟了谁才能有更好的日子。”

“林贵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温映池自然而然地挪向前,伸手扶着易桂华继续往前走,“嫔妾愚昧,还好比她早些明白这些。”

“檀儿的婚事已得皇上看重,待来年顺利成婚,本宫的儿子就是本朝第一位成婚的皇子,若争气些诞下一位皇长孙,到那时候,本宫的儿子,身份金贵不言而喻。”易桂华垂首看了看地上的落花,一个太监远远看见了贵妃的眼神,立刻失魂落魄地扑过来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就替娘娘清理这些残花落叶,免得扰了娘娘们的兴致。”

易桂华却抬了抬手,若有所思道:“不必,总要有这些残败之物,才能有下一批的盛开,败了有败了的好。她们不败,何来别人的锦上添花。”

林贵人这厢忍着委屈,听完皇后的开解才出来,迎面就碰上穆晏清,也是垂头丧气,连一句“免礼”都懒得说。

穆晏清管不得这么多眼神,上前欲言又止。

“妹妹可是还有法子助我脱困?”林贵人仿佛捕捉了一丝光亮。

穆晏清拿捏住那点心虚又愧疚的眼神,躲开林贵人的目光,低声道:“贵人姐姐,今日之事……恕晏清爱莫能助,姐姐且委屈一阵子,皇后娘娘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林贵人泪眼婆娑,说:“我出手打那贱人是有错,可她分明也是仗着恩宠,故意口出狂言以此激我,就因为敬贵妃手段强硬,我就非要做她强权之下的垫脚石么?”

来往的宫女太监不时看过来,无一不是带着可怜又同情的神色。

穆晏清这下子是真的心疼,却又不好明说,只能说几句自己都知道没用的安慰。

“凭妹妹的聪慧怎会不知,到了年后,皇上能不呢再记起我这个人,都是未知,更别说复宠之日遥遥无期。”林贵人终于放弃最后的期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抬头扬起姣好的面容,到底不愿以颓败的姿态回去。

皇后正倚着软榻深感疲惫,见穆晏清才进来,说:“想必你也宽慰了林贵人一会儿,本宫笨口拙舌的,实在帮不了多少。”

穆晏清行礼道:“让娘娘久等了。林贵人实在灰心,臣妾斗胆与她说了一句,可娘娘也知道,贵人也是新宠,虽比不得几位娘娘,可何曾有今日这样的屈辱之事,任由一个新人踩在头上?”

“贵妃势要以儆效尤,本宫无力驳回。林贵人的处境,本宫会着人关照着,不会让人再委屈了她。”

皇后的想法也在穆晏清的意料之中,“娘娘让嫔妾在此等候,可是还有事情要问?”

“晏清,这儿也只有你与本宫了,你可否与本宫坦白,心中是否另有想法?”

穆晏清说:“是,但只怕要委屈林贵人一阵子。”

皇后不解,“那你方才可有为何不与她说一声,也好叫她不必如此灰心丧气。”

“臣妾若方才就坦白,林贵人大概要以一副胜者之姿度过这两个月,她不委屈些,来日要翻身就更是难于登天”

皇后听出几分意思,说:“你今日是刻意示弱,成全了贵妃的严惩,让林贵人多受些委屈?”

穆晏清点头说:“娘娘圣明。苏答应享尽独宠本就引六宫不满,今日如此轻狂,再有贵妃的强势维护,娘娘与其苦于寻法安抚其他嫔妃,还按压贵妃和苏答应的势头,倒不如先行退后,任其自大。”

硬刚不过的时候,示弱卖惨反倒是一记很棒的反向公关手段!

穆晏清听过不少大花流量们的团队公关,光是急于辟谣,反而容易越抹越黑,还不如一声不吭,勤恳开工,偶尔搞几张工作之余失魂落魄的“路透”,显得自己其实被近来的谣言困扰得憔悴不堪。

一个美强惨人设这不就立住了!反手就容易赢回更多的路人缘。

皇后听得分明,穆晏清是知道她想打压的不只是苏颜,还有日渐张扬跋扈的敬贵妃,皇后不单要纵容苏颜继续轻狂,连同易桂华也要睁只眼闭只眼。

“娘娘若想让林贵人有复起之日,如今就最好先不要急着照顾。依臣妾愚见,贵妃娘娘雷霆之势,后宫之人也容易捧高踩低,林贵人思过期间怕是少不了继续受些委屈。嫔妃们越委屈受气,来日才好一并算账。”

皇后没有否认那层潜台词的意思,只惋惜道:“既如此,这些日子还真是委屈了林贵人。”

“他日事成,贵人会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穆晏清适时将功劳推回去给皇后,还是低调些不要占功劳的好。

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宫中各处都铺满了厚厚的雪,白日里扫雪的声音几乎一刻不停,各宫都在寒冬中更加懒于走动,更添冷清萧条。

穆晏清偶尔拥着厚厚的大氅看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映着赤红的宫墙更为刺目。这样纯天然的凄清氛围感,可是影视城砸再多的钱都做不到的,尤其适合拍一出be。

李璟辞散学后时不时会过来永寿宫转转,要么和顾甯川切磋一下武技,要么给秦佩英和穆晏清讲讲近来学堂中的趣事。苏颜仍是盛宠在手,秦佩英难得闲了一些时日,也被李璟辞的来访转移了注意力,懒得去惦记什么圣心,甚至早早备下了他爱吃的东西,让人准备新的手炉好让他带回去。

只是今日,早早就有宫女进来传话,说远远就见着二殿下耷拉着脸往永寿宫来,秦佩英和穆晏清忙出来门口接他。

李璟辞见到两位娘娘在等着他,似乎有些喜出望外,脸上的苦闷散了几分。

秦佩英如今权当自家的弟弟去看待,看他连大氅都忘了拿,让人赶紧把手炉拿来给他捧着。

“殿下是遇着什么事了?怎的如此闷闷不乐?”穆晏清看他直奔永寿宫来,定是想说说的。

原来,随着朝中给皇子们议婚的声音越来越多,且已经多趋向于四皇子李璟檀,有重臣官卷甚至递了帖子想进宫拜访敬贵妃。李璟檀知道自己好事将近,今日在学堂中便口出狂言,取笑李璟辞和李璟恒,没人疼爱没人管。

“四皇弟说,他马上就是本朝第一位成婚的皇子了,三皇弟是母后的亲儿子,居然没人想起他来,当真是贻笑大方,哪有半点嫡出皇子的尊贵。三皇弟一气之下直接摔了书就跑出去,课也没上完。”李璟辞耷拉着脸。

连李璟檀一个中宫皇子都要听李璟檀的耻笑,更别说李璟辞这样没有了亲生母亲的,在宫中无依无靠,听到的话只会更难堪。秦佩英颇为心疼地拉着他到身边坐下来,李璟辞向来懂事,从没有提过自己听到的那些难堪。

“岂有此理,他前头还有三个皇兄在,也敢这样目中无人?”秦佩英来气,平日本就见不得延禧宫的张狂样子。

穆晏清递上一杯姜枣茶,诧异道:“今日太子殿下不在么?”

李璟辞摇摇头,说:“这些日子,即便皇兄在,四皇弟也是这般,有意无意就捉弄三皇弟。”

穆晏清想到,太子素来以和为贵,兄弟间的小打小闹,他多半就是承自皇后的风格,小事化了,学堂的先生们都是久经职场的老油条,一个是众所周知的不受宠的三殿下,一个是如日中天的贵妃之子,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只怕还会帮李璟檀几句。

“不就是娶个皇妃,八字还没一撇,我瞧延禧宫那情况样子,还叫人以为要住东宫了呢!”秦佩英拍了一把桌子,一时口不择言,急得荣姑姑险些扔了手头的东西,目光往李璟辞身上扫去,说:“我的好主子,慎言。”

秦佩英不避讳,甚至有意无意提高了嗓门,说:“二殿下可不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道是非对错。就算让他们听去了又如何,如今后宫上下都怕了延禧宫,我秦佩英可不怕。还有那个乐师出身的丫头,仗着有敬贵妃就作威作福,你看看多少人对她不满了?”

穆晏清听了一通牢骚,忍着笑,扯开话题说:“秦姐姐给林贵人准备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秦佩英细想想,“岳兰早早收拾好了,就等着晚些送过去。亏得皇后与你想得周全,暗中照应着,三殿下都要受敬贵妃的气,如此严寒大雪的日子,林贵人关在里面更不知道多难熬了。”

李璟辞来永寿宫来得勤快,知道永寿宫常在悄悄给林贵人送东西进去,只是从不像今天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便试着问道:“穆娘娘既如此关心林贵人,为何自己从不派人送进去呢?”

明明穆晏清身边也有个翻墙高手顾甯川在,可从来不派自己的人过去。

穆晏清假意想了想,说:“这不是我的主意,是皇后娘娘放心不下,但景仁宫不便行事,才委托你秦娘娘和晔妃娘娘送进去。林贵人如此金枝玉叶,心里本就有气,再由着那些势利眼折辱,只怕会想不开,我们要替你母后多关照些。有的事情不必在灯火通明处完成,你能看见的,大家都看得见。”

她也抬头看着仍在气头上的秦佩英。

李璟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明白了,往后四皇弟再说些什么,我是兄长,不与他计较就是。”

荣姑姑又给李璟辞递上一个新的手炉,亲切道:“殿下聪明大度,也是许多人学不来的。”

穆晏清想,秦佩英还不懂,只知道要仗义些帮忙关照着,但这位老牌经纪人应该明白她的想法了。

晚膳后,岳兰换上一身深色的衣裳,提了东西就出门去,才走到外院碰上了顾甯川在教李璟辞,便刻意停下来福了福身才走。

顾甯川只是匆匆地点了头,穆晏清这么看过去几乎没发现他有反应,殊不知顾甯川突然就回头过来盯着与她四目相撞,像是吃准了穆晏清会留意这边。

一个合格的演员,应该有良好的应变能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闪躲。可偏偏穆晏清回回都鬼使神差地立即躲开了,下一刻就后悔,为什么不学着他敷衍岳兰的那个样子,也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永寿宫外突然传来一句久违的通传:“皇上驾到!”

秦佩英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迅速起来抹平了衣裳,拖着穆晏清出来接驾。

李煜玄把手搓暖了些,才牵起秦佩英的手,眼角的余光瞄到和秦佩英一样半披着头发,且不施粉黛的穆晏清,动作似乎自然而然,接着过来也想牵起穆晏清。

“谢皇上。”穆晏清不想碰,装作压低了头没看见那爪子,就直接起身了。

李煜玄顺势把手伸进厚厚的袖套里,慈蔼地看着李璟辞通红的脸庞,说:“要早知道永寿宫这么热闹暖和,朕该早些来。朕今日听先生们说,你这些日子也很用功,正想着找个日子一并问问你们的功课呢。”

他搭上李璟辞的肩膀,才惊觉这儿子似乎又窜了个头,回头招招手让秦佩英跟上来,一齐进了内殿。

秦佩英对皇帝的突然到来尚有些猝不及防,递茶的时候低头道:“不知道皇上驾临,是臣妾失礼了。”

李煜玄又打量着秦佩英,她只用一只玉簪挽着一半长发,没有珠钗首饰在铃铛作响,也没有胭脂水粉的香气在散发,衬着屋内的烛光和暖和,是鲜少见到的柔情似水,眼神便随之柔和下来,说:“无妨,朕难得来到一处暖和又宁静的地方,爱妃如此正好。”

穆晏清心里一阵压抑,是不是当了皇帝的渣男,在情场中都能这样得心应手?她接着便思考着李煜玄大晚上的不去秋霞苑听曲子,好端端怎么想起到永寿宫来?对了,他一进来就说过,今日见过皇二代们的先生,也就是说,李煜玄应该知道了今天在学堂中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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