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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弟,不可!”

萧峰听了孟修远话中那个“杀”字,不由虎躯一震,面色肃然。

他虽也觉得父亲萧远山所做不对,可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绝不能让孟修远伤了分毫。

而萧远山则是默默打量着孟修远,一年前无崖子的那一掌,让他身受重伤、印象颇深,现如今这位“孟公子”不仅年富力强,从气息上来判断功力更是胜过那人许多。

这般大敌,由不得他轻视。

正此时,突地从从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道声音,打破了孟修远和萧家父子之间的对峙。

“孟公子,我也有事,要同你计较一番!”

循声望去,却见段正淳一跃而出,立在孟修远丈许之外,一张国字脸上满是愁苦悲愤之色。

“爹爹,不要……你不是孟兄对手!”

段誉脚踩凌波微步,神色仓惶地从人群之中追出,直奔段正淳身旁。

他向来敬畏父亲,可此时眼见事情紧急,却也不及多想,伸手便用力拉扯着段正淳的衣袖,想要将其拖回去。

可惜,段誉终是没有学过武功,被段正淳一挥手便扫到了一旁,穴道被封、跌坐在了地上。

孟修远见状,自然也是知道段正淳为何会如此,不由心中暗自摇头,只拱手招呼了一句“段王爷”。

段正淳双目紧紧凝视着孟修远,神态迫人,朝孟修远朗声问道:

“孟公子,我刚才遇到阿朱,听她说,我女儿阿紫为你所杀……

是也不是?!”

孟修远坦然点头:

“是。”

段正淳身子微微一颤,脸色苍白又朝孟修远道:

“我听誉儿说,曼陀山庄的李青萝,也为你所杀,是不是?!”

孟修远双目微垂,又点了点头,出声道:

“是。”

这两声对答,听得在场中原武林群豪十分意外。

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的这么一位孟公子,竟是同时惹上了北乔峰父子和大理段氏,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段正淳顾不及旁人怎么讲,深吸一口气,面色凝沉,朝孟修远肃声道:

“孟公子,我大理段氏向来与你交好。

天龙寺中诸位前辈,更是常说受了你的恩惠,对你感激不尽。

我身为大理镇南王,为国家百姓而想,本不该与你这般绝世高手为难。

可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爱人、女儿为人所害,又怎能不管不问?!

还请你大人大量,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只想着是我段正淳一人所为,莫要牵连大理国和段氏……”

说着,段正淳深深朝孟修远躬身行了一礼,未听孟修远答应,便久久不直起身子。

孟修远见状心中十分慨叹,点了点头,朝段正淳道:

“你且放心,我答应你。

今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大理段王爷,只是段正淳。

你要替女儿、爱人报仇,自来便是。”

段正淳闻声,朝孟修远郑重地道了一句“多谢孟公子”,随即才直起身来,气势勃发。

下一刻,段正淳倏然如箭般冲来,合身一指直击孟修远胸前。

他自知武功不如孟修远,所以一出手用的便是搏命的手段,原本讲究气象森严、雍容肃穆的大理一阳指,此刻被他用得虎虎生风,着着进迫。

孟修远见状,也不怪他,只心中愈发感叹,觉得这位多情的段王爷,也着实是个深情的人。

下一刻,两人身形一错,段正淳立时便已被封住穴位经脉,僵直向前扑去。

孟修远伸手一抓,在他尚未倒地之前提在手里,顺势往人群之中甩出。大理范骅、巴天石等大臣赶忙伸手接住。

“今日我尚有要务在身,无暇顾及许多事情。

段王爷若还想来找我报仇,日后你们再来便是。”

孟修远望着那熟悉的大理众人,澹然开口说道。

“王爷一时情绪难抑,孟公子万不要记在心上……”

“孟公子今日留手饶过王爷性命,大恩大德,我大理国铭记于心,日后必有重谢!”

那大理几位重臣自是不敢说还要报仇如何,只道是孟修远不伤段正淳性命,已经是颇大的恩惠。他们齐声朝孟修远郑重拜谢,随即带着段正淳和段誉匆匆重新退入人群之中。

在场这中原群豪见此一幕,当即哗然一片。大理镇南王在武林之中也是名声赫赫,竟是在孟修远手上走不过一招,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到此时,众人才明白,这位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孟公子”,竟是年纪轻轻便有绝世武功在身,怪不得敢惹下这么多厉害仇家。

就连萧远山见了孟修远动手,都不由得眉头紧皱,颇为忌惮。

易地而处,他自认是没有本事就这么从容一招擒下段正淳,还不伤其分毫。

思及自己大仇尚未得报,萧远山思虑片刻,突地哈哈大笑,朝孟修远说道:

“这位孟公子,你说我滥杀无辜。

可是你这一现身,便有人要找你寻仇,找你讨要爱侣、女儿的性命。

怎的,你张口几句大道理,杀起人来便就比我理所应当么?”

萧远山此言一出,孟修远尚没有什么反应,萧峰脸色便有些难看了。他是真的不想见父亲与孟修远起冲突,匆忙出言调解道:

“爹爹,这位孟兄弟仁心侠义,绝不会枉杀无辜……”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孟修远刚才便说是要杀萧远山,不由一时语塞,再讲不下去。

孟修远也不愿见萧峰为难,直言朝萧远山道:

“前辈也不是工于心计之人,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无需用话来挤我。”

萧远山又是哈哈一笑,对孟修远的爽快也是颇为欣赏,当即说道:

“好,那就不必绕圈。

我要杀你长辈,你要来找我报仇,这理所应当。

到时候咱们用拳脚说话,输的以性命交代便是。

只是在此之前,我也尚有事情要做。

事关我父子三十年的血海深仇,我今日一定要报!

我这仇怨,可比你要大得多。

可否待我事了,咱们再行了断?”

孟修远闻言,略微思索,随即便点了点头、走向一旁。他与萧远山之间的事情,确实并非只急在一时一刻。

萧远山见孟修远这幅表现,不由心中一松,当即朝萧峰道:

“峰儿,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首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自也查得明明白白。

我今日不仅要让他死,更要让他身败名裂!”

说话间,萧远山身形一晃,竟是冲入少林寺僧众之中。

在场少林高僧众多,本不至于让萧远山如此横行无忌,只是以位置来看,少林玄字辈高僧与下面后弟子距离较远,一时又反应稍慢,便让萧远山没受什么阻拦。

下一刻,萧远山便已经提着虚竹小和尚从人群之中跃了出来,重新落在萧峰身边。

少林寺玄慈方丈见此一幕,不由叫了一声佛号,低声说道:

“阿弥陀佛。萧老施主,你要报仇,又何苦为难我寺中后辈弟子?”

萧远山面色平澹,对玄慈说道:

“我可是不要为难他,正相反,我是反而是要帮这小和尚一个大忙!”

说着,萧远山盯着虚竹那张茫然的脸,出声问道:

“小和尚,你可知你亲生父母是谁?”

虚竹突遭变故,本来十分惊慌、张口难言,可听了萧远山提起他父母,不由为之一愣,随即下意识说道:

“小僧是孤儿,自小在少林寺长大,不知亲生父母身份……

萧老施主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知道小僧我的身世?!”

萧远山点了点头,幽幽道:

“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小和尚你背上、股上,都叫人烧了戒点香疤。”

虚竹闻言一愣,这秘密他从未与旁人说过,不由当即信了萧远山的话,赶忙向萧远山问道:

“萧老施主,求求告诉我,我的父亲母亲到底是谁?”

萧远山脸上略带笑容,朝虚竹道:

“你母亲便是四大恶人之一,“无恶不作”叶二娘。

我本来想着,是想让她来此与你相认的。

可惜,我只查到,两年前他们四大恶人大理一行之后,便没了踪迹……”

“我娘亲叫叶二娘……我原来是有娘亲的……”

虚竹闻言先是略有些茫然,随即眼泪涔涔而下。他至今年二十四岁,何止千百次想过自己的父母亲人,直至今日却是竟真的得到了消息,心中滋味一时难言。

也顾不得什么“四大恶人”、“无恶不作”的名号,虚竹只是忍不住思念母亲。

听萧远山提起“大理一行”,他心思一闪,当即冲向人群之中的大理国一行人,朝着段誉、巴天石等人磕头道:

“诸位大理国的施主,小僧恳请赐教,你们有没有听过我母亲的消息?”

大理众人闻言,面色皆是十分为难,下意识地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孟修远。

虚竹虽然心思憨直单纯,却也不傻,自是看懂了大理众人的意思,转而又起身跑到孟修远面前,朝他磕头问道:

“孟施主,你侠义仁心,既然知道我母亲的消息,还请告诉我吧……”

孟修远见状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将虚竹扶起,朝他道:

“小师父,叶二娘我确实见过,她曾经因为作恶,落在我手上了。

至于现在她在哪里……”

说到这里,孟修远抬头望向大理众人,目光之中有询问之意。

巴天石见状不敢怠慢,赶忙朝孟修远道:

“孟公子,照你吩咐,那叶二娘在我等看管之下,已尽量寻回被她玩弄的弃婴。

可惜到最后,大致只找回了一小半。

而那叶二娘也在一年以前,因为难抵“生死符”之痛苦折磨,已经自杀身亡……”

虚竹闻言,当即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听到生母消息,心中生出希望,却不想随即听到的便是她的死讯。

孟修远见虚竹这幅样子,无奈摇头,心中莫名情绪又添一分。

最近短短数日,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这样的场景。

一旁萧远山见此一幕,却是毫不在意,又朝虚竹澹然说道:

“小和尚,莫哭。

你娘虽死了,可你爹却活得好好的。

他可是身份尊崇,于武林之中无人不敬的有道高僧……”

人都有八卦之心,在场群雄听萧远山这话,不由大为好奇,一双双眼光向少林寺一干白须飘飘的老僧射了过去,好似他们哪个都不干净一般。

少林众位高僧见此情形,皆脸色十分难看,可听萧远山言之凿凿,却也无法反驳。

片刻之后,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

“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

虚竹闻言一愣,赶忙擦干脸上鼻涕眼泪,茫然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

玄慈向他端详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头顶,脸上充满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复杂,实难形容。

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过了好半天,纷扰声才渐渐停歇

见此一幕,萧远山胸中十分畅快,脸上不自主笑意扬起。

玄慈定力高深,至此时声音仍安祥镇静,一如平时地向萧远山道:

“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

老衲曾束手坦胸,自行就死,想让令郎杀了我为母亲报仇,但令郎心地仁善,不杀老衲,让老衲活到今日。

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

忽然玄慈提高声音,说道:

“慕容博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有丝豪内疚于心吗?”

站在慕容复身旁一直沉默的那慕容博自知已经隐藏不住,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

“玄慈大师,你眼光好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

说着,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面容。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

萧远山、萧峰父子听闻玄慈此言,则是当即咬紧牙根,眼含凶光地望向慕容家父子,只道这三十年前的血桉,终是找到了罪魁祸首。

萧远山再不复刚才澹然模样,勐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大喝道:

“慕容老贼,你若尚有一丝廉耻,便过来领死吧!”

慕容博却是丝毫不受激,当即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少室山上逃去。

见此一幕,萧远山、萧峰、慕容复皆是赶忙追了上去,孟修远略一思索,也跟了上去。

于此时情形,就好似一场赛跑。慕容父子最先出发,跑在前头,萧家父子本来就距离他们近些,又第一时间追赶,于是紧追其后。

唯有孟修远,本就因为站在一旁起跑位置较远,又因出发时想了片刻、耽搁了时间,因而落在最后。

可即便如此,只待孟修远真的发挥全力,运起《逍遥游》的轻功,当即便好似化作一阵清风幽影,却是立时体现出了差距。

只片刻的功夫,孟修远便已经越过了萧家父子,追到了慕容复和慕容博的身后。

“慕容老先生,且先站住吧……”

眼看几人即将冲进少林寺的山门,孟修远当即伸手凌空朝慕容博的背后抓去。

他知道只要那扫地僧介入此事,那必然是无法按照自己心意来做,所以自不可能让慕容博就这么似原本时间线那般逃到藏经阁中去。

慕容博心感不妙,当即转过身来,施展全力拍出一掌来阻碍孟修远的这一抓。慕容复最是明白孟修远的厉害,亦帮着父亲一起出手御敌。

随即听得“砰”的一声炸响,这慕容父子联手出掌,才堪堪抵住孟修远的这一抓,更是被迫停下了脚步,再难继续逃窜。

须臾之间,后面萧家父子也跟着追至,萧峰于数丈外挥掌拍出,掌力已至慕容博面前。

慕容博刚接了孟修远一招,本来就真气不济,此刻虽只是运使“斗转星移”将这掌力引偏,也不由全身一震,手臂隐隐酸麻,心中暗骂道:

“这契丹小狗功力如此厉害……不过比这姓孟的小子,好像却是还差了数筹。”

一时间,慕容博心思电闪,当即有了主意,朝孟修远道:

“孟公子,且慢。

咱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朝我动手?

你与那萧远山有父母至亲之仇,不该与他为敌么?

要我说,这北乔峰名声赫赫、武功高绝,萧远山更是三十年前便已经出神入化的高手。

以你一人之力,恐怕未必敌得过他们父子吧。

不如你与我们父子联手,咱们三人共同应敌如何。

你这般武林高人,我最是敬重。

待我复兴大燕以后,为你封侯加爵,更不是难事……”

慕容博此言一出,萧远山的表情立时间变得十分难看。经由刚才这么一段轻功比拼,他更是察觉到孟修远功力深不可测,实非自己所能匹敌。

若孟修远真和慕容父子纠结在一起,那他莫说要报这三十年的血海深仇,许是只片刻之间,便要身死当场了。

心思电闪间,萧远山当即做了决断,朝身旁萧峰悲声道:

“峰儿,咱们父子今日恐怕难以成事了……

你快逃,我来替你断后!

你一定要想办法躲起来、积蓄力量,才好报替你娘亲报仇!

萧峰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反应。

并非他不听萧远山的话,而是他了解孟修远的性格,绝不可能与慕容父子同流合污。

果然,下一刻便听孟修远冷哼一声,开口道:

“慕容博,你为一己之私祸乱天下,身为鲜卑蛮夷,竟还敢觊觎我汉人国土……

就这,你还要与我联手?”

说话间,孟修远抽出腰间长剑,剑上蓦然显出三尺剑芒,照得他脸上青光忽闪。

“萧远山,慕容博,我不怕与你们讲一句实话。

你们两个今日都得有个交代,哪个也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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