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骑在马上对望许久，才默契地举起自己的兵器，对对方拱手，动作整齐，自然流畅。
这是两军交战的规矩，初次对打的将领，对阵之前要行的礼仪。
“玄将军，我有一个提议。”风霓收回了手中长枪，突然若有所思般。
“风将军请说。”玄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顺着话头接下去。
风霓眼神明亮，似笑非笑:“我们两军的战事已经拖得够久了，不如就趁着今日，你我一决胜负，输的人，即刻退兵，如何？”
玄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长剑，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只觉眼下这种情况，似乎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便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为了给他们腾开更好的场地，两军将士各退后一丈，双眼各自紧张而忐忑地盯着自家的主帅。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进攻的，一个回合下来，玄冽已经可以猜到为何风霓一介女子，却仍旧可以闯出不输男子的名号。
因为她的武功无论是从手法还是招式上来讲，都和男子的身手无异，能把武功练到和男子相近并且出神入化的境界，可想而知这位女子，一定拥有一颗刚强的心。
甚至是到了让天下许多英雄豪杰都自愧不如的地步。
这是玄冽打过最久的一次战役，没想到生平最让他引起重视的对手，居然是个女子。
看着近在咫尺却跟自己刀剑相向的人，玄冽突然想起之前的种种，往昔云烟历历在目，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那眉眼他闭着眼睛都能临摹出来，一转身却变了模样。
接近他，只是为了下毒毁他功力。
为了，攻克他的大军。
玄冽的心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但这种时刻他不能分神，他并不仅仅是玄冽，他是这个国家的战神，是三军统帅，他的肩上，是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说什么也要赢。
玄冽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让自己的头脑尽量保持清醒，全心应战。
风霓一个猛刺过去，锋利的长矛尖韧无比，差点直接没入玄冽的胸膛，对方倒是还没什么反应，她自己就先变了脸色，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最后玄冽以极快的速度巧妙避开了。
风霓心头一惊，这不是他的实力。
他方才，居然在分神。
风霓一边继续发起进攻一边拿话来激他:“怎么，玄将军在与我对打的时候分神，是瞧不起风霓一介女子吗？”
玄冽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谁也不知道，他心心念念之人，正是战场上与他水火不容之人。
两人从清晨打到日暮，期间歇了三次，已经不知道过了几百个回合，看得周围的将士都有些昏昏欲睡，好几次都想冲上去阻止他们。
顺便大喊“两位将军别打了，不如我们还是换种方式？”
将士们一脸无语，这两位将军不知怎么了，这都一天了还这么不知疲倦，仿佛是较劲一般，居然也不嫌累，无论是哪一方，气势都丝毫没有若下来。
可是，兴许别人没有瞧出来，玄冽倒是看得真真的，他离她最近，又是极通晓武功的，除了每次兵器摩擦靠近之时听到的那渐渐加重的喘息声，还有她明显攻势凌厉落在他的身上却力道不足的招式。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她的力气正在渐渐流失。
现在是在死撑着。
玄冽自小习武，自然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一个人无论多么武功高强有天赋，也经不住长时间耗战的折腾，风霓再怎么样，骨子里还是个女子，体力自然比不上他。
可是，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是这么拼。
一次次更加猛烈的攻势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玄冽拿剑抵住她的长枪，凑近她低声道:“收手吧，这样下去你会力竭而死。”
玄冽说的很小声，又用内力送进她耳朵里，所以这话除了风霓没人可以听到。
她知道他是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但是玄冽越这样，越是让她火大。
“不劳玄将军操心。”风霓狠狠地说道，一字一顿，足以瞥见她此时内心的愤懑。
玄冽心惊，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字惹到了这位女将军。
之前的种种，他还未跟她计较，倒是她，脾气倒先上来了。
玄冽自然不知道风霓动怒的真正原因。
两国战事迟迟得不到解决，两边一直僵持着难分高下，当初她怀着强烈想要解决这个问题的心情，联合副将上演了这一出好戏，她算准了玄冽天性慈软，一定会中计，却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
导致她后来有些不知所措。
玄冽太善良了，是一种纵横沙场之人万万不该有的善良。
她不是没想过放弃一切，退兵回国，只是这样做，输得不只是她，而是她背后的整个国家，以及她的家族。
“看招！”风霓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又是一个不就半点余地的进攻，“玄将军，我虽然体力若于你，那我们便来比比耐力，看谁才是笑到最后，我会力竭不代表你不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玄冽没想到她会这么倔，又听得她继续道:“我风霓，从来都不知道服输二字如何写。”
玄冽在心底一声轻笑，心想是了，和他一样名声在外的风霓将军，怎么可能如同寻常女子一般。
玄冽继续摆正了心态应战，太过认真的他却没有发现风霓嘴角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以及眼睛里萦绕不去的淡淡哀伤。
当第一颗星星爬上天际的时候，风霓借着进攻的动作，嘴巴几乎贴在玄冽的耳朵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句令他心惊的话。
“玄冽，你以后可以娶别家姑娘，但是一定不能忘了我。”
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来自遥远天外，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总之，有一股超脱俗世的沉静和淡然。
说着她突然悄悄拿起玄冽持剑的手，剑刃直往自己脖颈上送去，玄冽随即反应过来，为了不伤到她，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掌打在她的肩膀上。
风霓落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