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浓的悲伤涌上心头，不言而喻。
副将招呼了几个将士，做了一个担架，将风霓放了上去，打算到下一个近邻的小镇再为她购置棺椁。
将军，我们带你回家。
天知道玄冽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看，他怕自己一旦回了头，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去将风霓抢回来。
她毕竟是敌国的将军，敌国的人。
怎么会甘心留在长青。
这一场战争，终究是以长青的胜利而告终。
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死者死亡后三天方可入殓，就在风霓下葬的那天，玄冽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请了柳阳城最有名气的搜罗情报的人士，终于获悉了关于她的一切。
风霓，风家幼女，其母早逝，因诞下幼女时产力不足难产而死，其父亲续弦再娶一房，因此忽略了对她的关心。
风霓自小便很争气，不输其他男儿，跟玄冽一样，年纪轻轻便得到君王赏识，受封将军，为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
原来如此吗？
她说她没有骗自己，竟是真的，她真的拥有和那程家小姐程微宁一般相似的身世和经历。
所以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才会给人感觉那般真切。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程老爷为了夫人和小姐，终生未娶，视程小姐如掌上明珠，而风霓的爹却再娶一妻，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
也许在她的父亲的眼里，她唯一的作用，便是为他风家光耀门楣，扬眉吐气，收获外人一次又一次艳羡而称赞的目光。
这样看来，风霓这短短的十几年，过得该有多么辛苦。
她在战场上故意输给自己，是因为对他的情意，大概也是不想让他为难。
而她同时也深知，自己这一输，君王必定震怒，也许会牵连到她的家人以及三军将士，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自己先自我了断，以死谢罪，一了百了。
说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样的一位女子，让他如何能够忘记？
当晚，程老爷派人送来了千坛美酒以及无数佳肴，给玄冽犒赏三军用，还请他前往府上赴宴。
一来庆祝他如同当日预言一般得胜归来，二来感谢他替自己找回了女儿和白鸽。
玄冽本来不愿去，但最后想想，程老爷毕竟是三军的恩人，去谢一谢也是应当的。
宴席之上，杯盏往来间，觥筹交错，玄冽自从入了军营之后就一向自律，很少这般放肆牛饮，微醺之下一时有些头晕突然间差点分不清眼前的人和事，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一名侍女来给众人倒酒，到玄冽这里的时候，侍女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早就听闻玄将军美貌无双，如今此等良机正好见识见识。
可是，只是那么一眼，侍女便呆住了，随即下意识就“呀”了一声。
当然，这绝非只是因为他的美貌。
众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纷纷看过来，程老爷作为东道主，见自家侍女这般无礼没分寸，一时有些脸上无光，便朝她吼道。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字还未出口，程老爷突然停了下来。
顿时，桌上的气氛是死一般的沉寂。
玄冽发现所有人都不动筷，也不说话了，仔细一瞧，似乎还都是在看着自己，他一脸茫然，不清楚这些人呃呃呃反常反应是为何。
“将军，你，你怎么了？”程老爷面色古怪，语气却是十分小心翼翼。
玄冽心中觉得奇怪，抬头去看他时，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朦胧，模模糊糊看不清，感觉像覆了一层纱，便抬手想要掀开。
指尖触及的地方，眼眶脸颊处，竟是一片湿润。
玄冽微怔，往下一抹，毫不在意地笑笑，又端起了酒杯，旁若无人地饮着。
四周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却是再也不敢同他提起了。
这一夜之后，相安无事。
很多人都渐渐淡忘了这一幕，不过，追随玄冽多年的几个亲信明白，他们的将军，自从柳阳城那一战，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
天空突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细细麻麻，抬头往上看的时候，自觉别有一番美感。
图雅声音闷闷的:“将军，老天爷都被你的故事打动了。”
玄冽轻笑，随即伸出手去，任雪花落在手心处，冰冰凉凉的感觉，直达心底，蔓延全身。
“公主错了，是我说得太久了”，他也抬头，看着这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趋势的雪，喃喃道，“老天爷是不会轻易被打动的。”
图雅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天快要黑了，再不抓紧赶路，估计他们会被这雪淋一夜。
玄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道:“公主，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看到下一个镇子，我们拿着恭国的通关文牒，可以去驿站投宿。”
图雅惊呆:“你怎么知道下面有镇子？”
玄冽一脸理所当然:“来的时候经过。”
图雅:“......”
玄冽不顾她几近石化的模样，率先上了马，图雅紧随其后。
出发的时候，玄冽突然凑近她，问道:“公主，你的心结，解开了吗？”
图雅没有立即回答，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他吐了吐舌头:“如果我说没有，是不是要浪费你这几个时辰的口水了？”
玄冽满头黑线。
图雅突然加快了纵马的速度，一下子便远去了几丈路程。
“你追到我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玄冽无奈，只是叮嘱道:“公主，雪天路滑，你小心些。”但是并没有要追的意思。
图雅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他追。
手中缰绳捏得紧紧的，头顶的天空是一片蓝白相间，图雅的心底也渐渐明快。
那个曾经想让她交付一生的人，那些曾让她一度沉醉的美好错觉，都该随着这场雪，深深埋葬。
愿你身侧之人，与你所求相同。
愿我所求之人，此生欢喜无忧。
雪，渐渐深了。
近来大理寺真的很清闲。
萧秦宋被石斛慌慌忙忙地请进宫里之后，至今都还还没有回来，眼看天就要黑了，大概又要在宫里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