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的目光则是一直落在白歆身上，眼睛里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光，他深深地明白，此时眼前他正关注的人，心里在想着什么。
不会是在想他。
顾钰微微垂下眼眸，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眼睫毛不可预见一般颤了颤。
过了许久许久，夜风渐渐小了，萧秦宋却是比起顾钰还要面无表情，他低头看着姜华予挽着自己胳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排斥，想了想，却是一直沉默着，却并没有将手从中抽出来。
这让从头到尾一直小心观察着他表情和神态的姜华予一度觉得很欣慰，嘴角的笑意更甚，微微扬起脑袋，将他的手臂拉得更紧，一脸笑容。
仿佛是在宣告主权一般。
至于是向谁宣告，答案很明显。
白歆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眼前一直大秀恩爱的两人，一方面因为自己心中对萧秦宋割舍不下的爱意而难过，另一方面因为知晓了两人的身世关联却又无法阻止而纠结，一时间心思都有些复杂，不知道他是该伤心还是该替两人担心。
直到萧秦宋终于开了口，淡淡地对两人道:“二位不必送了，我先送华予回去，留步。”
“告辞。”顾钰微微点头。
白歆也一直略微低着头没有说话，萧秦宋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朝她那里看了一眼，却失落地发现对方低着头，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心头一紧。
心中叹息，就着和姜华予手臂相接的姿势，决绝转身，强迫自己不去留恋后面的冷淡目光。
萧秦宋和姜华予上了马车，还极为贴心地先将她扶上马车，长手一伸，放在马车顶盖旁，为防止她撞到头部。
白歆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这般体贴的动作。
心中莫名一酸，扭头对着身旁的人道:“我们回去吧。”
说着率先转身，不再回头看一眼。
顾钰顿了顿，看了正要上马车的萧秦宋一眼，没有说一句话，随着白歆兀自回了府。
萧秦宋一只脚踏上马车车辕之下的横栏，不知因何缘故，突然顿了一下，微微回头，只看到一个纤细的女子背影，清丽孤绝。
不对，是清丽决绝。
因为她的身后，跟了一个清风霁月的男子，清冷淡漠，不似食人间烟火之人。
而他，萧秦宋，为恭国之主，万民表率，这样的人，跟不食人间烟火应该沾不上边，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天下，又如何能够做到不染纤尘。
这样一来，说不定顾钰会是更加适合她的人。
萧秦宋脑中猛的一震，眉头深深地皱起，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脑子里还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的一举一动，天下人都看着呢，可不能掉以轻心。
他爱的人，此生......怕是无法允诺给其一生幸福。
那么，托付他终生的人，但求不再辜负。
萧秦宋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收敛了心神，利落爬上马车。
马车里，姜华予一身端庄的坐姿，见到萧秦宋上来，待他坐定后，盈盈一笑，然后有些疑惑和好奇地问道:“秦宋哥哥怎么这么久才上来，让华予很是好等。”
萧秦宋愣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恍惚，但也只是片刻，很快恢复正常的他对着姜华予露出春风一般的微笑，顿时让后者觉得一阵受宠若惊。
“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罢了。”
“哦？有趣的现象？”姜华予挑眉，来了兴致，问道，“愿闻其详。”
萧秦宋略微想了想，然后道:“你的心意我领了，闻其详就不必了，不过是一些小事，不过，倒是令我想通了许多。”
萧秦宋看着她，眉毛笑成了两道弯月。
姜华予觉得他这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想到某种可能，眼睛里闪着点点光芒，兴奋地瞧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是并没有说话。
沉浸在方才烦乱不堪和现在宁静的心绪里的萧秦宋，此刻正低着头，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不去想那些令他头疼发热的事。
心静自然凉。
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姜华予的表情，和那张明艳俏丽的脸上不可藏住的期待之色。
马车，渐渐远了。
白歆和顾钰一道进了顾府，长公主和顾国公不管他们年轻人的事，且两人作息一向很规律，所以吃完饭散了会儿步便歇下了，是以府中很安静。
看着前方失魂落魄，脚步落寞的女子，顾钰双腿突然顿了顿，然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快步提了步子追上去。
与白歆并肩站着，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胳膊，道:“白歆，你过来，我们谈一谈。”
被他拉住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回来半天光顾着应付萧秦宋他们了，还一直没有跟顾钰细细汇报此次冬雷之行的状况。
现在萧秦宋和姜华予都已经离开了她居然还没想起来，真是被方才心烦意乱的情绪蒙了心。
一时惭愧，低下头，任由顾钰拉着。
两人一路步行来到一处池子旁，静静地池水轻轻流淌，水里枯黄的荷叶稀稀拉拉地漂浮着，在清冷的月光下更加显得凄凉落寞，让人不免心生惋惜。
白歆失落地看着眼前一池水的枯败荷枝，幽幽叹了口气，顾钰见状，也看出了她状若惋惜的心思，忙问:“怎么了？觉得惋惜？还是影响了美感？”
白歆点头，闷闷道:“都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个美，包含世间一切色相。
顾钰似乎是在安抚，也往那一池枯荷里看了一下，道:“莫要忧心，我昨日刚刚吩咐了人去重新移栽一些新荷过来，这春天已经过半，到了夏日，又是满池出水芙蓉，可够你看的。”
白歆一听，眼睛里果然满满都是期待，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问道:“真的？”
顾钰微微展颜，道:“我几时骗过你？”
白歆露出会心的笑:“自然是没有。”
顾钰眼睛闪了一下，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打算解释，很快又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