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姜华予终于有了困意，姜伯庸细心地察觉到，打发她去睡觉，姜华予回去之前还不忘再次叮嘱父亲保重身体，后者笑得一脸喜色。
恐怕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姜华予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扬的，那弧度一直没变过。
书房里安静得要命。
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姜伯庸会想着两人方才的一切对话，最后定格在最后一幕上，姜华予低头巧笑倩兮的模样，以及那眼角眉梢之处一览无余的娇羞，无一不让他产生一种身为人父的优越感。
不过，这种优越感很快在他意识到某个不争事实之后，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女儿要出嫁了。
却是源于他不得不实施的一场阴谋。
如果他的女儿真的能够寻觅一个良人，从此恩爱白头，他自然是愿意看到的。
不过，报仇，却是他今生不得不完成的大业。
是贯穿整个生命的魔障。
所以，对于姜华予，哪怕他不忍，也必须要......
不对......
姜伯庸猛的瞪大双眼，姜华予，明明是那个人的女儿，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何要不忍，虽然是从阿慕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却是让她蒙羞而死的证明，他该恨她，一辈子恨她。
绝不心软。
姜伯庸猛的又把眼睛睁开，目光里却并没有那么多坚决，反而透着一股轻微的浑浊失神，让人看了捉摸不定，却又震惊。
安静的书房里，多了几声莫名的叹息，
顾钰骑着马赶到皇宫里的时候，潇秦宋正在被宫人逼着离开御书房。
石斛和小六子轮番上阵，软磨硬泡，几乎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来，才让萧秦宋坚决的态度软了几分，乖乖让他们驾着出去，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而去。
刚回到自己宫里，先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红色。
萧秦宋愣了愣，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数十套衣裳，料子珍贵，做工精良，款式不一，却都一式两件，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且都是如出一辙的大红色。
这么明显的意味之下，萧秦宋就是再笨，也知道了这其中蕴含的深意。
他顿了顿，轮流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沉着声音问道:“这谁送来的？”
石斛看小六子，小六子看一旁呆若木鸡的两个宫女，后者立马吓得冷汗淋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回陛下，这是司衣司白天送过来的，因为陛下整日忙着处理国事，没时间定夺大婚礼服样式，便将历代先皇立后时候所穿衣裳都做了一遍，供陛下挑选。”
宫女说得战战兢兢，却不知这位皇帝突如其来的不悦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只有知晓内情的石斛和小六子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为两个浑身抖如筛糠的宫女暗暗捏了一把汗。
人家新郎官大婚娶妻都是高高兴兴的，恨不得整天上赶着自己亲自打理婚嫁事宜，虽说皇家婚礼繁琐复杂，但也不至于让萧秦宋讨厌，甚至避如蛇蝎到这种地步，竟然所有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假手于人。
礼部的建议和问题呈上来，萧秦宋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给手底下人。
石斛和小六子，就是那悲催的手底下人。
又不是他们成亲，为什么问题都要他们来说？
两人都觉得，最近托萧秦宋的福，他们都把婚礼的事宜了解得一清二楚，随时可以成亲了。
两人不断在心中祈祷着，希望这次萧秦宋不会再让他们决定，礼的样式，这种问题应当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石斛和小六子默默对视了一下，不由得出声提醒萧秦宋:“陛下，不妨就趁现在，选一件，司衣司既然只送了样品，这定然不是最后的成品，等您定下来了，怕是还要改动，早日定夺，也不至于延误婚期。”
延误婚期。
萧秦宋心中一动，他倒是求之不得呢。
也罢，迟早都是要来的，在怎么延误，又有何用。
司衣司也不容易，何苦为难他们。
这么想着，萧秦宋缓缓走过去。
难怪成亲要用大红色，这么一靠近，目之所及都是红色，光是看着心头都有一种莫名的震撼之感觉。
红色，是成亲时候才穿的颜色，代表一生一世的承诺和约定。
萧秦宋轻轻抬手摩挲着，司衣司的绣娘手艺很好，虽然只是样品，却做的一丝不苟，巧夺天工，就连那飞龙脚底的针线都做得让人感觉龙要活了。
萧秦宋心中感叹，不知道成品会是什么样子，穿在身上又是何等风采。
再转眼看那静静放在一旁的皇后嫁裳，萧秦宋心中突然涌上一种诡异的心情，他一句话也没说，轻轻抚摸着上面并不比龙衣纷繁复杂的纹路，心情复杂。
曾经，他只想让一人穿这件衣裳。
皇后的位置，只想给一个人。
然而世间之事终不能全部如他所愿。
这两件衣裳，终是不能和她一起穿了。
“陛下，您瞧瞧这做工，这料子，等到大婚那天，您和未来的皇后一旦穿在身上，一定胜过神仙眷侣。”
跪在地上的宫女见萧秦宋一直仔细抚摸衣裳却一直一言不发，以为他正在纠结犹豫要选哪件，便想让他趁早做决定，也好早点回去司衣司复命，另一方面也想缓和一下方才陡然变冷的气氛，便自以为适时的说了句。
胜过神仙眷侣......
萧秦宋瞧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在眼前成双成对的龙凤喜服上，脑子里渐渐浮现出自己和皇后穿着它们的模样。
一件一件换着，画面一个一个略过。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憧憬的笑容。
到最后猛然惊醒，才发现出现在他想象之中的皇后，并非是姜华予。
白歆。
那个梦里一起和他穿着大红衣裳拜天地拜列祖列宗的人。
也只能在梦里。
萧秦宋猛的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萧秦宋心中又是一阵懊恼，过几日就要和姜华予成亲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可能的事，还是不要去纠结了。
萧秦宋不说话，屋子里一堆的人都在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