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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苦一指到鼻子上,教徒脸色渐渐发白,道:“您说的演示是……”

胡旗主脸色微变,紧接着做出选择,喝道:“没听见香主的吩咐吗?往前走,快,把那怪物引出来。”

教徒神色纠结, 胡旗主催促道:“快点。你怕什么,纵然那老虎凶猛,香主神通广大,难道会让你死吗?”

苦一微笑,牙齿白而无暇。

教徒见他默认,松了口气, 小碎步往前走。

胡旗主嫌他慢, 想要踢他一脚,苦一神色和蔼,示意无碍。

走到了地道口,突然,好像碰到了什么栏杆,一头大红色的狴犴突然出现,满面狰狞,一口咬了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刚要回头看苦一,苦一依旧微笑不语,如泥胎菩萨。霎时间,狴犴已经咬穿了那人的喉咙。

扑通。

尸体倒了下去, 狴犴消失了。

众教徒寂然无声。

虽然物伤其类,难免悲哀,但众人并没什么愤怒,更没人责怪旗主和香主。

其实就……习以为常了。

圣月教本身不在乎人命, 当然包括自家教徒。用人命探路只是寻常操作,本来大家都知道他必死的,只会庆幸没轮到自己罢了。只不过新香主一脸慈悲和蔼,难免让人些期待,他真会救苦救难吗?

到头来,还是跟以前的香主一样啊。

胡旗主小心翼翼道:“您老觉得……”

苦一和尚道:“原来如此,小小畜生而已。不值一提。”

他缓缓伸手,从颈上摘下一颗佛珠,捻在手里,又指了一个人道:“去叫那畜生出来。”

那教徒一脸死相,倒也没跑,指了指月亮,道:“天降月神。”一口气冲了上去。

刚触到边界,那狴犴再次出现,一口咬了下去。

刚刚咬上那人喉咙,苦一和尚将佛珠抛了出去。

佛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没有劲风,没有速度,反而越变越大,最终大到——

像一个皮球一样。

佛珠本是纯木色,但化为皮球之后颜色鲜艳,花花绿绿的,咕噜噜的滚着,从狴犴的眼前一路滚过,滚到远处。

狴犴的眼神立刻跟着皮球转动,仿佛黏在上面。

突然,它抛下那教徒,追着皮球去了。那皮球一路滚,它一路追,始终离着有段距离,仿佛在追逐游戏。

无形中的高墙,已经出现了破绽。

众人目瞪口呆,苦一和尚淡淡笑道:“蠢物已让路,我们进去。”当先往前走。

就见他步履稳健,顺顺利利穿过那层阵法,众人大喜过望,跟着呼啦啦走进,直奔远处魔窟而去。

只留下追逐佛珠的狴犴,和被咬的倒在地下生死不知的教徒。

———

守清平!

发弘誓大愿,甘愿化为堤岸,守护清平世界!

这招剑法需要强大的内心,越是内心坚定,守护之力越是广阔,堤岸越是坚不可摧。只要内心不动摇,屏障持续不灭。

獬豸剑的剑法剑术大多如此,求诸内心,因人而异。

汤昭的内心很坚定,也很纯粹,但他毕竟年幼,并没有如弘誓大愿一般的伟大心灵,凭他自己,很难撑起这么大的屏障,所以他从剑中汲取了力量。

权剑是剑与剑客的遗蜕,不止有剑的威力,还有剑客当年的精神力量。那样强大的精气神魂,只需要另一个坚强的心灵做阶梯,就能被全部接引下来,释放出不逊于洪水的守护。

在他背后,有一个几乎不可能被人看见的淡淡影子。刑极近在咫尺,因为注意力都在蛟龙身上,也没能发现。

只是汤昭自己也没发现,尽管他坚定不移,随着洪水的一波波侵袭,他手中的剑一寸寸的下移。

终于,水退了。

蛟龙虽然含怒释放,但它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释放一波洪水,终究力不能继,停了下来。它看起来有些虚弱,但身上那层不住燃爆的火花反而小了。

世界的压制与削弱减轻了!

刑极注意到了这种情况,神色越发严峻,微微咬牙。

不等这边组织反攻,蛟龙反身一跃,跃回河流中,且迅速沉入河流深处,再看不清轮廓,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阴影。河水迅速抚平水花,仿佛屏障一样保护着水中巨兽。

汤昭放下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险些摔倒,连獬豸的影子也消失了,刑极在背后捞住他,吩咐道:“陈百户,杜百户,你们两个去查水流的方向,看有没有洪灾之兆。若有,请地方组织抗灾保民。其余诸位,准备锁链,预备结铁网阵。”

众人轰然应是,两个百户出列离开,其中一个临走看了一眼司立玉。司立玉是所有人里除了汤昭年纪最小、官职最低的。但刑极却没派他去做这种外围工作。而是留在一线队伍里。显然是派了两个更用不上的人。

这两人心中自然不服自己是最没用的,但刑极既然分派也轮不上他们反对,只得匆匆去了,背影多少有点灰溜溜的。

刑极回手拍了拍汤昭,神色和蔼,道:“累了?放下剑歇会儿。趁你没杀过人,放下剑也不碍事。”

汤昭将剑杵在地上,剑尖与草木平滑对接,并不伤害分毫,他抬起头,道:“大人,刚刚那一剑……”

刑极道:“我知道,你能放出这样的屏障,说明你和剑配合没有问题,心也没有动摇。但你却伤害不了它,只能说明……”

汤昭轻声道:“它没罪。”

獬豸剑是正义之剑,只伤有罪之人,除此之外,不伤无辜生灵,不伤一草一木,也不伤自然万物。

刚刚那招除恶务尽,是獬豸剑最强的攻击剑法,依然遵循着这个原则。那一招杀凶穷极恶的人,甚至可以一瞬间让他化成飞灰,形神俱灭,但碰到刚刚出生的婴儿,甚至不会戳破他稚嫩的肌肤。

可是……

汤昭追问道:“你不是说只要侵入咱们的世界就有罪吗?我怎么不能除它了?”

刑极也在想这个问题,道:“几个可能吧。第一,它现在还不算入侵。”

他仰头看着天空那道竖流的江河,“如果认为那条河是外域的延伸,那就是它自己家,它只探出个脑袋,还没出家门。毕竟是土型魔窟,并没有混同两界,是硬挤入这个世界的,地域分属很难划清,所以它还没犯入侵之罪。”

汤昭很怀疑这个说法,他之前从水里杀出来的时候,可是没少杀魅影,也是一角一个,戳中即死,可见它们都是有罪的。凭什么蛟龙能例外呢?

除非那个时候河流没合龙,雨水里也算自己这边世界,那些水族依然是入侵,唯独这蛟龙是河流全现时才下来的,一直没离开它的世界,所以免罪?

是不是有点牵强?

“第二个可能。”刑极盯着水中那个影子,“就是它没有心。”

有心才有罪,无心则无罪。

刑极锁眉道:“畜生都可被判为有罪,因为猎杀时怀有猎食利己之心。但天魔和畜生不同,它可能是更奇异的存在,譬如非血肉之躯,而是山川精灵,或者说河神?那种超脱的存在,难以用罪行审判,所以无用。”

汤昭跟着思索,觉得有可能。看这蛟龙与水流交融,仿佛一体,说不定它并非什么蛟龙,而是河水意志的显化呢?

刑极神色渐渐沉郁,道:“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我错了。”

汤昭惊异的看着他。

刑极轻声道:“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入侵不是罪过,只是恰好入侵者都是有罪的人?獬豸剑惩罚的不是他们入侵,而是惩罚他们之前的罪过?这个天魔恰好前半生纯良,所以不受审判?判官大人,您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神色变得越来越奇怪,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突然心一横,恢复了正常,目光坚定而有神,对汤昭道:“这些都要以后慢慢验证了。但无论如何,它既然入侵,什么罪不罪的,今日都要叫他有来无回。嗯,看来你对天魔没什么用了。”

喂喂喂,这么直接?难道现在就要卸磨杀驴?

刑极拍了拍他,道:“你先休息,刚刚放了那么大的剑法,肯定精神不济。等休息好了就去杀杀魅影啥的,外头那么多虾兵蟹将啥的通通交给你。天魔就让我们来对付吧。现在魔窟周围还算平静,狴犴没有跟我报警,可见没人越过狱门关。魅影对你来说没有威胁,你一个人没问题。如果我察觉到有人侵入,再派人来支援你。”

汤昭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虽然在外围打魅影确实安全,但毫无成就感,难道说自己踌躇满志的第一次魔窟之旅就这么虎头蛇尾了?

刑极放开了他,大声道:“所有人带齐锁链,咱们去河里把天魔捞出来!”

他的语气还算放松,但心中尽是肃杀之意。

没有人比刑极更清楚,时间是诛灭的天魔的大敌。如今缺少一大战力,等到那层世界压制的火花完全熄灭,天魔将势不可挡!

机会可能……仅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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