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章 唯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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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太阳的温度越来越高,孩哥的嘴唇愈发干裂。

镇口的方向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听不到半点马蹄声。

孩哥下意识的扭头朝着小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可除了瘸子和好妹之外,却不见王重的身影。

孩哥知道,王重此刻定然已经到了早已探好的位置上了,就等着一刀仙他们出现。

王大哥说过,一个好的刀客,必定是一个好的猎手,一个好的猎手,一定要耐得住性子,时刻都要保持冷静。

孩哥不仅保持着冷静,连心也渐渐冷了,自己满怀期望,以为会过来帮忙的大游侠沙里飞,此刻仍不见半点踪影。

约好的是日上三竿,自己身上仅剩的那些钱,全都给了他,可到了时间,人却还没有出现。

孩哥虽然单纯,但并不傻。

如何还不明白原因。

孩哥知道自己被骗了。

想起这些天以来王重对沙里飞的评价,还有屡次的提醒,孩哥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和悔意来,没有相信王重。

想起这些时日,王重的种种行径,所作所为,孩哥心中又忍不住钦佩。

滴水之恩涌泉报,又是帮自己提亲,又是传自己手艺,光是相处的短短的一段时日,就不知道教了自己多少道理。

杀二爷时,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不敢帮忙,同样是王重,提刀就把二爷的那两个同伴给杀了。

现如今,一刀仙即将到来,和自己一起面对的,也是王重。

王重完全可以提前离开,可他没有。

想着想着,孩哥的思绪慢慢收了回来,摒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灵台逐渐恢复清明,目光也愈发坚定起来,眯着眼睛,仍旧看向小镇入口,眼中已经看不到半点忐忑和恐惧。

日头越来越高,耳畔萦绕着呼呼的风啸之声。

哒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小镇所有人,包括孩哥的目光都向入口位置看了过去。

屋顶上,耳聪目明,五感敏锐的王重探出半个脑袋,同样看向小镇入口。

一个穿着羊皮袄,包着黑色面巾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出现在入口处,随即便是六七个同样打扮的汉子紧随其后。

“吁!”

七八匹马,七八个汉子,齐刷刷的在镇口勒马而停。

一颗人头,如同垃圾一般被扔了出来,落在一路入镇的坡道上,接来滚了十几圈才将将打住。

“当家的!”

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盼着头发的中年妇女爆发出一声痛呼,哭着跑了出来,跪在那人头边上,嗷嗷大哭!

“当家的啊!你死的好惨啊!”

那妇人泣不成声,满脸悲痛,可看着骑在马上的一众刀客,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扭头看着站在旗杆下的孩哥,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一边冲还一边喊:“都是你!都是你杀了二爷!”

“是你害了我当家的!”

还没等他冲到孩哥跟前,方才还抓着好妹的瘸子,拖着他那条瘸腿,一瘸一拐飞快的迎了上去,一句话没说,径直一记手刀直接砍在那妇人的脖子上,妇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瘸子拖着妇人的手,跟拖牲口似的把人拽到一旁,全程一言未发。

入口坡道两边的小镇居民们纷纷躲进家中,往日在镇上四处玩闹的孩子也早早就被锁在家里,不许出门。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责,小镇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只有风声,还有马儿顿蹄吐气的声音。

当先那头上裹着黑巾的汉子翻身下马,其身后几人紧随其后,齐齐翻身下马。

那头上裹着黑色头巾的汉子,便是一刀仙,其身形不如那死在孩哥手上的二爷高大,也不如其魁梧,脸颊消瘦,满面风霜和尘土,脚下一双牛皮做的皂靴,腰间别着的那把金把的钢刀已经提在手里,刀未出鞘,但凌厉的杀气却已铺面而来,那双微眯的眼睛中,射出的目光锐利犹如钢刀。

压力落在孩哥心上。

孩哥也已经站了起来,双手自然垂在大腿两侧,同样眼睛微眯的看着镇口的这群陌生刀客,朗声高喊:“一刀仙,你兄弟是我杀的,有本事就过来杀了我替他报仇吧!”

镇上所有人,都被孩哥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个激灵,听着那浑厚雄壮,毫无半点畏惧的声音,哪里像个半大孩子。

“没本事就趁早滚蛋,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省的脏了小爷的刀!”

孩哥站在旗杆下的土台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一刀仙,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为了好妹!为了活下去!”

“你找死!”

沙哑如刀锯一样难听的声音,自一刀仙的口中发出,看着那站在旗杆下,意气风发,身材飞扬的少年,一刀仙的脑中却是自己兄弟血染当场,被人一刀割喉,血流如注的场景。

一刀仙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杀意,迈开步子,大步朝着孩哥走去。

短短几十米,不过百十步而已。

早已得了嘱托的铁匠没有如同原着一般上去阻拦,白送人头,只是担忧的看着孩哥。

眼瞅着一刀仙越来越近,双旗镇所有居民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孩哥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一刀仙,迈步走下土台,往前又走了三步,定住身子,看着距离自己只剩下十几步的一刀仙,灵台愈发清明,体内的真气开始运转,脑中再无半点杂念,眼中只剩下面前疾步而来的一刀仙。

二人相聚三尺之时,一刀仙停了下来,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孩哥,看着那稚气未退的脸庞,饶是一刀仙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惊讶。

就是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杀了自己兄弟?

自家兄弟虽不是一流刀手,但也出类拔萃,真是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杀了他?

却在这时,左前方传来三声闷响,听到声音的一刹那,一刀仙童孔皱缩,感受到了一股级强烈的威胁,这是多年刀尖舔血带来的敏锐触觉,几乎是同一时间,都看不见一刀仙的手是怎么动的,只听仓啷一声龙吟,宛若匹练的刀光一起,一刀就斩在那迎面而来的一道乌光之上。

可就在这时,面前的孩哥目光一凝,眼中生出璀璨的精光,手指微曲,在两道清脆的刀鸣声中,孩哥的身形已如利箭一样窜了出去。

刀随身走,体内真气催动到了极致,孩哥的速度和力量也提升到了极致,刀光如新月,迅捷如闪电。

周遭围观的小镇百姓们只见刀光闪过,二人便已错身而过。

还没等众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打马之声。

“驾!”

只见瘸子的小店旁边,一高大魁梧的汉子打马而出,手持长弓,背负箭袋,两脚踩在马镫之上,左手长弓前举。右手宛如欢迎,在急促的马蹄声和连成一片的砰砰低响声中,一道道乌光犹如闪电一般自魁梧汉子的手中飞射而出。

不过须臾之间,那站在镇口的七八个汉子已经倒下四五个。

余下的几个大惊失色,下意识就想翻身上马,可王重又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掏箭射箭的速度快如闪电,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才骑马跑到铁匠铺的位置,一袋羽箭就空了大半,那跟着一刀仙一块儿过来的八个刀客,只剩下一个反应快躲在马后面,其余七个,都插着羽箭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具尸体。

马儿们也受到了惊吓,齐齐扬蹄仰天嘶鸣,四散奔逃,顿时乱作一团,那两个刀客早已趁乱跑出镇口,越上马背,打马飞奔,恨不能多给马儿再长四条腿。

王重有心想追上去,可镇口并没有多宽,惊了的马四散奔逃,有的直接往镇里跑,有的径直调转马头往外跑。

王重却勒马而停,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反而拔出那把五尺长的横刀,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到镇口,挨个尸体补刀!

而旗杆前的一刀仙,已然被孩哥一刀枭首,斩下了头颅,脑袋飞出去一米多远,身子彭的一声倒在地上,溅起无数尘土,其右腿大腿之上,还插着一支羽箭。

空腔中喷出的鲜血,将持刀而立的孩哥整个人都给染红了。

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积了一滩猩红的血水,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孩哥身侧不远的地上,一只羽箭箭头已经悉数没入地面之中,箭身还在不断的战栗着,稍远一些的地上,还躺着一支箭身崩裂断开,箭头也弯了的羽箭。

一刀仙不愧是一刀仙,王重的三连珠箭,被他一刀砍中一支,侧身躲过一支,若非孩哥出刀的时机把握的够好,出刀的速度足够快,最后一箭,还不一定能中。

而最后一箭,也正是最要命的一箭,不是奔着要一刀仙的命去,单纯只是为了封住他的走位,提前在那儿等着他的,就算这一箭不中,他也绝对躲不过孩哥那快如闪电的一刀。

“孩哥!”

好妹一声高呼,高兴的快步跑了过去,直接冲进孩哥怀里,紧紧的抱住。

瘸子看着这一幕,老态横生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露出那口大黄牙,抽出插在腰间的烟杆,从烟袋里取出烟丝倒上塞好,又从口袋里取出火镰,敲了几下,火星飞溅,待烟丝被点燃,瘸子立即抬手把烟嘴送进口中,用力吸了一大口。

随即吐出一大口烟雾,似将这三四天里积攒下来的所有委屈、憋闷、恐惧、担忧还有不安,一股脑的都混着这烟雾一起吐了出来。

却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马蹄声,还有高喊声。

“流沙角锋!”

“流沙角锋!”

······

只见一个大光头,骑着马,挥着长刀,一路高喊,自小镇入口顺着坡道气势汹汹的冲进镇里。

一路跑到孩哥和好妹身边,绕了一圈,才勒马而停,嘴里还假模假样的问:“人呢?一刀仙人呢?”

那模样好似全然没有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那没了头颅的一刀仙一样。

沙里飞话刚出口,却见眼前一个黑影起身而至,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一刀璀璨凌厉的刀光便已加身,沙里飞想挡,可刀光实在是太快。

彭的一声闷响,没有预想中的被一刀斩做两半,沙里飞那尚算高大的身体就跟皮球似的,被一刀从马上抽飞了出去。

手里那把叫做流沙角锋的长刀也握不住了,在半空中就脱手掉了出去。

落地之后,巨大的力量让他连滚了两个跟头,口中噗嗤一下吐出一口浓血来,滑行出去老大一截才停下来,沙里飞一脸惊骇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高大汉子,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就爬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耳畔传来一阵嗤笑之声,随即就听见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除暴安良?杀富济贫?”

“我看是装腔作势,坑蒙拐骗吧!”

“我是坑蒙拐骗,大侠饶命,我就想骗点钱花······”

“你我无冤无仇,我杀你作甚!”王重不懈的道。

沙里飞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侥幸之色,顷刻之间便又悉数化作惶恐,赶忙继续磕头。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王重拇指的指腹刮过手中横刀的刀锋,看也没看沙里飞,只单单的说道:“这次不杀你,以后就未必了,要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招摇撞骗,诓人钱财,那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话音刚落,王重就已转身,走到自己那匹马儿旁边,踩着马鞍翻身遇上马背,手中横刀插回鞘中,抓着缰绳对着孩哥和好妹道:“以后你们两好好过日子,孩哥,记住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善良没有错,但太善良了,只会让人把你的善良当成伤害你的武器!”

“我言尽于此,帮了你这么多,也算还了你救命和传功的恩情,咱们俩的缘分也尽了,我教的桩功和身法切忌不要落下,现如今世道混乱,只有自身的实力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好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江湖路远,你我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王重便调转马头,打马朝着镇口而去。

“哥!”

“你去哪儿?”

王重没有回答,只背对着孩哥摆了摆手,消失在小镇的入口。

孩哥拉着好妹的手,并肩站着,目送着王重离开。

瘸子抽着旱烟走了过来,拍了拍孩哥的肩膀,说道:“王重和咱们不一样,他是有大本事的人,将来要干大事的!”

沙里飞小心翼翼的走到孩哥跟前,从腰上抽出那把银制刀把的短刀,颤颤巍巍的双手奉上,话音中带着几分谄媚的道:“孩哥兄弟,昨天你给的那些钱我都给那婆娘还店钱了,这刀把是银的,这把刀就当是还你昨天给我的那些钱行吗!”

孩哥静静的盯着沙里飞,没有接过短刀的意思,沙里飞的脸上露出惧色,连连告饶:“孩哥兄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了,我不该骗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孩哥伸手接过那把短刀,仍旧看着沙里飞,澹澹的道:“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再骗人,不用我哥出手,我也会去找你的!”

沙里飞顿时色变,连连摆手道:“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孩哥兄弟,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沙里飞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跑到坐骑身侧,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开,生怕孩哥反悔,再一刀剁了他。

虽说孩哥杀了一刀仙,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王重的帮忙,可孩哥刀法之快,沙里飞刚才在山上是亲眼看到的。

“咱们回家吧!”孩哥扭头对着旁边的好妹道。

“嗯!”

好妹紧紧攥着孩哥的手,重重的点下头。

“爹,咱们回家吧!”

刚刚成亲的小两口,挽着只剩一条腿的老瘸子,三人钻进那座小店里,关上老旧的木门,好妹生火烧水,给孩哥洗澡,瘸子坐在屋里抽烟。

没多久,外头传来敲门声,瘸子过去开门,几个镇民站在外头,两人手上捧着那些马贼的刀,一个人领着一个羊皮褡裢,还有一个,手里捧着一刀仙那把镶金的刀。外头还有几人,一人牵着两匹马,正是一刀仙等人骑来的那些。

瘸子知道他们的意思,这些都是孩哥的战利品,他们不敢随意处置。

瘸子把刚刚洗完澡的孩哥叫了出来。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瘸子把决定权交给孩哥,从今天起,孩哥就是他和好妹的顶梁柱。

孩哥想了想,接过一刀仙的佩刀,“这刀我拿了,剩下这几把刀,还有马鞍都给铁匠大叔!这些钱你们拿一些给那个被一刀仙他们杀了的大叔他家人,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孩哥就把门给关上了。

瘸子看着这一幕,有些意外,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仅刀法厉害,还懂得人情世故了。

若经此一役,孩哥变成如一刀仙兄弟那样的恶人,瘸子虽不会说什么,但失望肯定是难免的。

屠龙者没有成为恶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几天之后,有消息传来,一个不知姓名的刀客,一人一刀,杀进了一刀仙的老巢里,把和一刀仙手底下那群刀客屠戮殆尽,一个不剩。

消息传回双旗镇的时候,孩哥已经带着丈人爹和新媳妇离开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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