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章 总要撞了南墙才会知道疼

时间一日日过去,天气越来越冷,高炉那边王重派了几个人老弱在那边看着装装样子,自己和牛大胆等人领着其余的乡亲们搞冬灌,拉着石碾子镇压长势不错的麦苗。

进了腊月,如刀的北风呼啦啦的见天的吹着,天气越来越冷,水库那边也停了工,腊月初八这天晚上,到了半夜才飘下来一场小雪,可只持续了小半个晚上就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王重带上一包姜红果摊的煎饼,背着水壶,提着弓箭就进了山。

“大虫,进山去?”王重才刚出门,就碰见了牛大胆。

“最近不是没事儿了吗,我寻思着进山瞧瞧,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王重道。

牛大胆好奇的看着王重背后的箭袋问道:“你那箭头不是都拿去炼钢铁了吗,还怎么打?”

王重抽出一支,递给牛大胆。

“这是?骨头做的?”牛大胆诧异的看着白色的箭头。

王重笑着道:“没错,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哎!”牛大胆叹了口气,把箭失还给了王重:“你一个人进山小心点,听说近几年山里又有狼冒出来了。”

“放心,山里我熟得很!”

王重这一去,就是三天两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谁啊?”

听到后院传来的响动,韩春梅立马从炕上坐了起来,站在炕边上,高声冲着后院喊道。

“我!”伴随着王重的声音响起,大红二红也跟着‘汪汪汪’的叫了几声,王重训斥了几下,两只狗呜咽两声,钻进了墙角的狗窝里。

姜红果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门走过夹道,来到后院。

看着身上披着军大衣的姜红果,王重赶忙道:“你怎么出来了!外头这么冷。”

黑暗中,姜红果来拿上露出笑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进屋说!进屋说!”

进了屋姜红果才看清楚,王重的担子上竟然挑着两匹灰狼。

“当家的,遇着狼了?伤到哪儿了没?”姜红果一脸紧张的抓着王重的衣裳,绕着王重上下左右的打量着。

“放心!”王重抓住姜红果的手腕,微笑着道:“我没事儿,别说几头狼了,就是老虎狮子我也一样收拾了。”

“呸呸呸!”姜红果见王重真的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道:“还老虎狮子呢!”

随即脸色一变,看着王重,话音中带着几分哀求:“当家的,要不以后咱就别进山了吧!”

“不进山哪儿来的肉吃。”王重道:“这回我是走的比较深,才遇到这几只狼,不过已经都被我收拾完了。”

“几只?”姜红果秀目圆瞪,童孔皱缩。

“总共才五只,都被我给收拾了,这几天那我和大红二红吃了一只,还有两只我藏了起了,明儿再带回来。”

“大不了以后我不深入,就在外围,打点野鸡兔子行吧?”

“这样也好!”姜红果道:“我加点柴火,把水烧热了你好洗澡。”

“嗯!”王重笑着拿出刀具,动作娴熟的把两匹狼给给剥了皮。

洗过澡,和姜红果一番云雨,廖慰几日不见的相思之情,二人这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王重打到了两只狼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麦香村。

大多数的乡亲也都是第一回见着狼,当天就有不少人提着粮食和钱来找王重换狼肉吃了。

至于狼下水,都是大红和二红的。

余下的两只狼,狼肉都被王重做成了肉干,让姜红果收进了地窖里头,狼皮被王重剥了下来,硝制好了,准备让姜红果做成几件件狼皮袄子,再用边角料做几顶帽子和手套。

转眼就到来到五九年初夏,浮夸风越来越严重。

五月,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这天,公社来人,说是王万春请王重过去一趟。

王重心知肚明,王万春叫自己过去干啥。

到了地方,王万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了,满脸笑容,还带着几分谄媚,象征性的问了王重几句话之后就被王重打断,让他进入正题。

“起步一万?”王重失笑道:“王书记,你干脆让我去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得了。”

“上面要的就是个数字,他又不管你要粮。”王万春道。

“不要粮也不能这么说啊,这不是欺骗国家,欺骗政府吗!王书记,这种事儿咱们可不能干。”王重一脸正色的道。

“大虫,这风都已经放出去了,县里头让每个社都派人来咱们公社,要开一个生动的现场估产会,你就当是帮帮我,把这事儿办好了,让上面脸上也好看的。”

王重却道:“上面脸上好看了,那我们大队的队员们怎么办?要是上面按着亩产万斤来征收公粮呢?我们上哪儿找那么多粮食交上去?”

“不会的!”王万春道:“这就是走个过场。”

“王书记,咱们是自己人,你也是从咱们大队里走出去的,这种湖弄小孩子的话,说说也就得了,咱们今儿把这数字报上去,要是明天县里就派人按着这个数字来公粮怎么办?难道你非得让我们大队的队员们砸锅卖铁把公粮给交上去吗?”

“不对,我们现在也没锅可砸了,去年搞大炼钢铁的时候,村里那些但凡是和铁沾点边的,能砸的都砸的。”

“我跟你撂实话吧,这话就是我放出去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拆我的台啊!”王万春道。

“王书记,不是我拆你的台,是我实在没法子吗!亩产万斤,你把我这一百多斤折进去,那也没有这么多啊。”

“大虫,你可是咱们麦香岭公社的大能人,咱们公社这些年粮食年年丰收,你功不可没,刚才你也说了,我也是从咱们大队走出来的,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重的态度却还是很坚决:“王书记,要是能帮的,你开口了,我绝对没二话,可这事儿我真没办法帮你。”

“你要说亩产五百六百的,我还能给你想想法子,可这是一万斤啊,我没法答应你啊!”

“过几天就是估产会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的······”

“王书记!”王重也一脸正色:“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亩产万斤,到时候上面真的按这个数字来征收公粮怎么办?难道你是想让我带着乡亲们拒交公粮吗?”

“我······”王万春被王重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事儿别说是咱们麦香大队了,你自己想想,我们麦香岭几十个大队,有哪个大队敢答应你这个事?”

“王书记,你就当我求求你了行吗,你就别为难我了,粮食那可是咱们老百姓的命根子,就为了一时的意气,非得要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搭上性命才行吗?”

王万春看着语重心长,满脸真挚的王重,一时之间,竟愣住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干裂泛白的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眼神涣散,就跟丢了魂一样。

好一会儿,王万春才回过神来,紧紧抓住王重的手腕,抬头看着王重,一脸担忧的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过几天可就是现场估产会了。”

王重坐回了王万春对面,说道:“一个谎话,往往需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可说谎吹牛,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帮你圆谎重要,还是一个大队,几百口子人吃饭活命重要?”

王万春无言以对,一脸的纠结和后悔。

王重接着道:“真要我说,眼下及时止损才是最要紧了,咱们错了及时改正,以后还有机会,可要是老百姓们民心丢了,把乡亲们推到了对立面,那可就······”

王万春顿时童孔皱缩,愈发紧张起来,抓着王重,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王重道:“我建议,你现在最好直接去县里,去找周书记认错,直接当面承认错误,求周书记帮忙,你和周书记关系那么好,只要你认错的态度诚恳,以周书记的性子,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王万春顿时眼睛就亮了:“对,对、对,我可以找周书记,我还可以找周书记。”

······

从公社回到村里,王重立马叫上马仁廉、牛大胆几人开会,将王万春的事情和众人说了。

“亩产万斤?”几人听了,个个都震惊不已。

“就算是种草也没有一万斤啊!”牛大胆龇牙咧嘴瞪着牛眼道。

“就是!”众人纷纷应和。

“这牛吹的也太大了!”赵有田和马仁廉也都被吓到了。

“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上面真的信了能够亩产万斤,并且按照这个数字来收公粮的话,到时候怎么办?”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色变。

“不至于吧!”马仁廉皱着眉头道。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重道:“假话说多了,信的人自然也就多了,现在报纸上,杂志上,亩产几千斤,一头猪几千上万斤的例子还少吗?”

“上面的领导们怎么了解咱们老百姓的生活?不就是通过咱们报上去的这些数字,通过记者们采访报道的这些文章吗!”

赵有田道:“大虫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可不能以身犯险。”

余下几人立马就和二人统一了战线。

王重又道:“我已经拒绝了万春书记,和他陈述了利害,并且建议他直接去找周书记,承认错误,及时止损,但我怕他不甘心,要是铁了心想促成这件事情,再找上你们,大家应该知道怎么说吧?”

事实证明,王万春还是保持的有理智的,没有被浮夸风彻底冲昏了头脑,当天晚上,王重和马仁廉,还有牛大胆,赵有田四人都被叫去公社开会,周义虎周书记和主抓生产的副县张德富亲自到场,两人全程都黑着脸。

先是把王万春狠狠训斥了一顿,张德富也借题发挥,痛骂了王万春一顿,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对王万春的处罚,扣了工资,记了过,但好在之位是保住了,周书记借着这个机会,毫不客气的把这股子浮夸风痛批了一顿。

会议结束之后,王万春单独叫住王重,去了他的办公室,此时的王万春,全然看不出有半点挨批受处分的不舒服,反而透着几分轻松和舒泰。

“尝尝,正宗的西湖龙井,跟仁礼湖弄你们那些可不一样。”王万春给几人倒上热茶。

“马仁礼的那些高末怎么和西湖龙井比!”王重也笑着道:“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喝了一口,王重不住点头,随即厚着脸皮说道:“王书记,这么好的茶,要不匀我点?让我带回去给我家那口子也尝一尝?”

“去去去,我自己就剩一点点了,都快被你小子给霍霍光了!不成不成。”王万春没好气的道。

“我说王书记,你可是咱们公社的书记,我帮了你这么大一忙,就管你要点茶你都不乐意!”王重玩笑道:“你这分明就是既想马儿跑,又不想喂马儿吃草吗!”

王万春愣了一下,指着王重无奈的摇头说道:“你小子就是属猴的!”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一脸肉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王重:“赶紧拿走!”

“别心疼了,等忙完夏收,我进山打只野鸡还你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听到说有野鸡,王万春脸上才露出笑容。

“大虫啊,你说的很对,我现在才算想明白,咱们搞生产,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的扎扎实实的,这心里头才舒坦啊。”

“那些什么今年跨黄河,明年越长江的大话,大家听听也就算了,别放在心上。”王万春自嘲般的道。

别的不说,就王万春这份知错就改的心,就胜过了许多人。

“王书记,你这话我可不认同!”王重却话音一变。

王万春看着王重道:“怎么?”

王重道:“这目标总是要有的吗,咱们庄稼人种地,图的不就是丰收,实现高产吗!

一年不行,咱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五年、十年,咱们一步一步的走,一点一点的积累经验,总结教训,总有一天,咱们肯定能实现高产,跨过黄河,越过长江。”

“咱们可不能以一时的成败来论得失,王书记,咱们公社这么多大队,这么多队员,可都需要你领着我们大家伙一起增产致富,过上好日子呢!”

王万春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上边要是真的按照报上去的产量收公粮的话,乡亲们怕是真的要砸锅卖铁了。”

虽说麦香大队走的扎实,一步步稳扎稳打,不虚报,不高浮夸,可公社其他大队就难说了,现在报纸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亩产几千几千的,原本良性的竞争逐渐演变成了浮夸的攀比之风,王万春自己就深受其害。

想起那日全县生产总结大会上,自己站在最高处,嘴里说着那不切实际的大话时的感觉,王万春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总要撞了南墙才知道疼!”王重道。

听到这话,王万春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透着几分担忧。

没过几天,地里的麦子就熟透了,到了麦收的时间,那些个平日里偷奸耍滑躲懒的这个时候也不偷懒了,纷纷下了死力气,奋力的收割着地里的麦子,水库那边也放了假,马仁礼和几十个在水库上忙活的青壮,也都赶回大队帮忙抢收麦子。

麦香村近千亩的麦地,将近两百号人,只五六天的功夫,就全都收了回去,又陆陆续续在谷场晒了三四天,才陆续收入村里的粮库之中。

眼瞅着一麻袋一麻袋晒干的麦子过称之后,被搬进仓库里,赵有田这个副队长负责称重报数,马仁礼和马仁廉两人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跟着在旁边计算,牛大胆指挥着乡亲们把麦子往库里般。围观的乡亲们脸上满是期待的脸上,还透着几分紧张。

伴随着最后一麻袋的麦子放到秤上,赵有田数量的摆弄着秤砣和游标,确定数字之后才朗声高喊道:“一百零六斤四两!”

听到这个数字,八队的乡亲们自己就在心里统计起来。

麦香大队底下拢共八个小队,每个小队七八户人家,人数也在二十上下,出入不大。

“仁廉、仁礼,统计出来了没有?”王重问道。

“出来了!”马仁礼道,马仁廉忙把手里记录的本子递给王重。

王重仔细的翻阅,目光一一扫过所有的数据,大脑开始迅速运转,不过几百个数据而已,对王重而言轻而易举,不过须臾,就确定了没有出错。

“乡亲们,结果出来了!”王重手里头拿着个大喇叭,高声道:“一队收麦三万六千二百百二十三斤,二队收麦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二斤,三队收麦三万五千六百四十六斤斤·····”

“今年咱们麦香村合计收麦二十八万·····,平均亩产达到了两百八十斤,其中产量最高的仍旧是二队,进步最大的是七队,二队和七队的每个队员,都奖励一百工分。”

“怎么又是二队!”

“没办法,谁叫咱们大虫哥在二队呢!”

“这都换了几茬地了,可每年产量最高的还是二队,这上哪儿说理去。”

乡亲们你一眼我一语,虽然有遗憾,可脸上的欢喜和笑容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自打成立高级社的时候,全村的地按着方位也被分成了八个区域,原先是八个小组,现在是八个生产队,每年轮换着种,可不管二队分到哪块地,年年的产量都是最高的。

王重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大喇叭,高声道:“还是老规矩,今天咱们先去公社把公粮交了,仁廉和仁礼带人统计,明天早上六点,大家过来集合,分粮食。”

“大虫哥,今年能给咱多分点粮食不?”吃不饱腆着笑脸在下头起哄。

“你小子想的倒是挺美的!”王重也笑着道:“你小子取了个俊俏的媳妇,日子过得挺美,就不要想的太美了!”

“哈哈哈!”

······

次日一大清早,乡亲们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纷纷聚集到仓库外头,马仁廉拿着账本一个个的大声念着,牛大胆和赵有田领着民兵给乡亲们发粮。

那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盛满了由心而发的灿烂笑容。

唯有吃不饱和小转两口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马仁礼,菜包子,你们是不是算错了,怎么我们两口子才这么点工分?”听着马仁廉报的数字,吃不饱有些不甘心的看向旁边的马仁礼。

马仁礼道:“没错,我和仁廉反复算了三遍,支书也验算过了,就是这么多!没问题。”

马仁廉也表示:“确实没问题,就是这么多。”

“可······”吃不饱还想再说什么,刚刚开口,就被负责发粮的牛大胆给打断了。

“吃不饱,你小子别给我在这儿胡搅蛮缠,平时干活的时候不见你们勤快点,你要真想多分点粮食,以后干活就勤快点,别偷奸耍滑了,多挣点工分,这粮食不就有了。”

“大胆哥,我······”

吃不饱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是王重:“行了,后边人还等着呢,别耽搁大家的时间。”

“就是!”身后排队的乡亲们也一个个不耐烦的说了起来。

“吃不饱,你也好意思折腾!”

“平时就属你们两口子偷懒偷的最多······”

大家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吃不饱和小转,懒筋抻不直的一对,以前在互助组和初级社的时候,还能偷偷懒,可自打成立了高级社,王重成了支书,把多劳多得的工分制度推行开来以后,这两口子就偷不了懒了。

听着大家伙儿七嘴八舌的议论,小转只觉得脸跟火烧的似的,尴尬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藏在布鞋里的脚指头都能抠出三间大屋来了。

抬手就揍了吃不饱几下:“在这儿现什么眼!赶紧走!”

吃不饱也知道自己理亏,生生受了两下,顺势就让小转把他给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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