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照顾

阮黛听到他肯定的回答, 觉得声音不太像,但眼下没有余力去想那么多,她又闭上眼, 脑袋枕在他精瘦的背上,乖乖地一动不动。

即使是生病了, 她潜意识里依旧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而她的听话在周曜看来无疑是安心的表现。

为什么安心?

因为他是严深川么?

这一刻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周曜垂下眼睫,掩去晦暗不明的神色,一声不吭地紧了紧背着她的双臂。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她喜欢上别人的事实, 可当现实这么赤.裸裸摆在面前时, 他的胸口像是被血淋淋地剖开,难受到无以复加。

周曜没有再开口,怕她认出他的声音,一旦发现是他,以她的性格, 就算烧到五十度, 估计都会想尽办法挣开他吧。

他可真是太他妈了解她了。

周曜深吸口气抛去杂念,一路背着她跑到路边打车, 火速赶往医院, 挂好号后, 护士小姐带他们上了五楼的电梯,进入一间病房。

病房很宽敞,床和墙都是白色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里面一共有四张床, 只有一张睡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 其他三张都是空的。

“你把她放到这张床上。”护士指着大爷旁边的床, 道, “动作轻点啊。”

不用她说周曜也知道,他温柔地把昏睡不醒的阮黛放在病床上,然后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护士拿来温度计给阮黛量体温,40度。

“好高。”护士表情严肃,甩了甩温度计,对周曜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她可能需要打点滴,还要吃药……对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朋友。”周曜嘴唇张了张,吐出这两字。

护士:“那缴费……”

“我来就好。”周曜立刻道,“麻烦你了。”

护士点头,端着治疗盘出去了,不久后,她领着一位医生进来了。

医生是一个中年女人,面容和善,看起来是温和的人,她和周曜打了招呼,来到阮黛病床前,伸手翻动她的眼皮,检查瞳孔,而后又捏住她的下巴,打开小手电看舌苔,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曜心里有些急,见她检查完了,马上便问:“医生,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没有醒是因为高烧不退。”医生道,弯腰给阮黛掖好被子,“她应该昨天就发烧了,但一直拖着,才变得这么严重,从检查情况看她很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快到极限了,然后趁着发烧一次性爆发出来,她是不是经常熬夜?哎,现在的孩子真的是……”

周曜微微一愣。

“她身体应该没有大碍,退烧后就会醒来,不放心的话等她醒来可以做个全身检查。”

医生边开药方边道,“她这是疲累过度引起的重感冒,我现在给她开退烧药,还有调理身体的药,她醒来后你让她注意身体,切记少熬夜,正常饮食。”

“嗯。”周曜轻轻应了声,眼睛没有离开病床上的女孩。

她像睡美人一般静静躺在上面,乌黑的长发掩住了半边脸,清丽的眉眼有几分憔悴,消瘦的脸孔红晕不退,嘴唇却苍白得吓人。

相见以来,她总是和严深川在一起,他都没机会好好看她,竟然没发现她的脸色竟然已经差到如此地步。

没有人的成功是轻而易举的,半年来她又要努力学习,又要挖空心思拍视频,压力一定很大吧,他竟然一直没有察觉到。

要不是这次竞赛,他都无法靠近她。

随后他又皱起了眉,严深川是吃屎的吗?让她一直这样胡来。

“好了,这是药单,你去买来,然后去窗口缴费吧。”医生撕下一张纸给周曜。

“嗯。”周曜接过,然后担忧地看了阮黛一眼,“那她……”

“放心,我会看着的。”医生被他逗笑,“这是医院,哪会有什么危险。”

“……麻烦了。”

事不宜迟,周曜拿着药方去药房取药,然后又跑到二楼窗口缴费。

医院最不缺的就是人,他排了十五分钟的队才缴完了费。

结束后,他马上返回阮黛的病房,正好看到护士在给她打吊瓶。

“你回来得正好。”护士给阮黛的左手插上针,并贴上输液贴,头也不回道,“病人输液的这段时间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你有她家人电话吗?”

“不需要,我来照顾就好。”周曜直接道,先不说他们不是本地人,就算在家那边,阮黛也没家人。

他不可能离开。

护士看了他好几眼,但没问什么,清理掉垃圾又嘱咐了几句后,就端着盘子离开了。

护士走后,周曜寸步不离地守在阮黛身边照顾她,去下面的便利店里买了脸盆和毛巾,从医院的洗漱室打来热水,拧干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他见她嘴唇很干,又烧了开水兑成温的,小心扶起她的脑袋,将水喂在她嘴边。

阮黛虽然还没醒,但还有喝水的本能,喂进去的水都喝了。

周曜松了口气,再接再厉,又拿来刚买的退烧药,仔细看了说明书后,按照剂量喂她吃。

药似乎很苦,她整张小脸都变得皱巴巴的,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药吐了出来。

周曜哑然,只好又喂了一次,她依旧没吃,瘪着嘴,表情和药变得一样苦。

周曜又气又好笑,还从没见过她这一面,有些孩子般的小任性。

大抵是平常压抑太久,只有病得神志不清时才还原了本来模样。

但药不吃不行。

周曜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将药反复喂到她嘴边,又是逼又是哄的,总算让她吃进去了。

他看到她脸色一点点好转后,稍稍安下心,但没有松懈,每当她额头出现汗液后,都会拿毛巾擦干净,然后顺便摸她额头,感受温度。

阮黛昏昏沉沉的,虽然没有睁开眼,但有几分潜在的意识,知道自己可能发烧了,灵魂像是被困在一个蒸笼里,又闷又热,难受得喘不过气,全身瘫软无力。

而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感从额头传来,干燥的唇舌终于得到了水的滋润,身体仿佛都轻盈不少,接着她又感觉到了那只手,掌心柔软,略带凉意。

好舒服。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它离开得太快了,她都没享受几秒就没了。

那只手要离开之际,阮黛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突然举起没有打针的右手,抓住了那只想要收回去的手,“……别走!”

周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醒了,可定睛一看,女孩眼睛依旧紧紧闭着,只是抓住了他的手。

什么情况?

周曜没反应过来。

她似乎把他的手当作了她的所有物,抓住后,嘴角还往上翘了翘,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嘴里喃喃道:“别走……”

周曜心跳漏了一拍,接着又听到她蹦出两个字:“爸爸……”

“……”

周曜心脏回归原地。

此时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她叫的不是严深川。

要不然他可能当场发疯。

女孩的脸蛋干净柔软,牛奶般嫩滑,触感极佳。

周曜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感受着她光滑的肌肤,理智上知道此刻应该缩回手,但感情上还是忍不住留恋。

她的呼吸安静清浅,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手背上,痒痒的,又带点麻。

周曜呼吸滞了滞,知道不能这样下去,非得疯掉不可,他试探着要收回手。

女孩的爪子同时一动,抱得更紧了。

“……”

周曜无声叹息。

算了,就这样吧。

要是你醒来,别说我占你便宜。

一只手被她占了,他只好用左手给她拧毛巾,动作有些吃力。

隔离病床的大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乐呵呵地看着他,“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啊?”

周曜顿了顿,说:“不是。”

“别蒙我,你瞅她的眼神和我年轻时瞅我媳妇一个样。”大爷打趣道。

“那您比我幸运多了。”周曜淡淡笑了笑,把拧好的毛巾重新盖在阮黛额头上,“她不可能成为我媳妇的。”

“嘁,你才多大,长得又俊,喜欢就放开胆子追,哪有什么不可能的。”

周曜没说话,以前他也是这么觉得,可地球不是围着他一个人转,他所有的固执和妄想都在那一天碎得稀巴烂。

虽然他无法放下,但还是希望她能过得好,怎么着,也得比他好。

而不是像这样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小伙子,你手机是不是响了?”

大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怎么听到你那边一直嗡嗡响的。”

周曜被他一提醒,也听到了轻微的震动声,好像是从阮黛被窝里传出来的。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阮黛离开旅馆这么久,老师他们找不到她肯定很担心。

他寻着声音掀开被子的一角,看到她的手机被遗落在床边,估计是她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周曜拿起来看了眼,是何老师打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机给老人。

“大爷,能麻烦您接个电话吗?对方要是问起阮黛……也就是这个女孩在哪,你就说她高烧住院,在人民医院532号病房。”

大爷奇怪道:“你自己怎么不接?”

周曜抿了抿嘴:“要是被人发现我和她在一起,不太好。”

大爷同意了,接个电话而已,有什么难,他接过手机,摁了接听键。

何老师听到电话终于通了,欣喜若狂,劈头盖脸就问:“阮黛,你去哪了?总打电话都不接!”

大爷道:“小姑娘发烧住院了,在人民医院532病房。”

“什么?”何老师愣住,然后急道:“你是谁,怎么会有她手机?”

“她和我一个病房,顺便接了而已。”

“好好,麻烦你帮忙照看下她,我马上到!”何老师急得语无伦次。

……

挂了电话后,老人把手机还给周曜,“这样行了吧?”

“谢谢。”周曜正要关掉手机,无意间看到多通未接来电,除了老师,还有严深川的。

他看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放在阮黛枕边。

“嘿,小伙子。”大爷见他看着阮黛不说话,还是忍不住道,“光看着人家不管用啊,必须要死缠烂打追啊,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人家表面嫌你烦,心里指不定多喜欢你呢。”

周曜回神,笑了下,“您还挺懂。”

“必须的,我媳妇就是这样被我追到手的。”

周曜说话时一直有注意窗外,看到何老师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下面时,就知道他必须得走了。

他看向阮黛,狠心抽回了酸麻的右手,阮黛皱了皱眉,依旧没有睁眼。

他最后给她换了一次毛巾,轻轻揉了柔她的发顶,“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阮黛皱着眉头,没有反应。

“就当是我欠你的。”

周曜还想碰碰她的脸,但手伸到半路还是收了回去,轻轻叹息一声,给她掖好被角,站起身对老人道:“大爷,等会儿有人找她,你帮我告诉他药我放在桌子上,我已经喂过一次,晚上再喂一次就好了,还有医嘱说让她少熬夜,多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最重要。”

老人抬起头:“你不留下吗?”

“嗯。”周曜低应,“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最后看了阮黛一眼,低下头转身。

“等等,小伙子,你叫啥名字啊?”老人叫住他,“我好跟人家说啊。”

周曜沉默了几秒,回答:“严深川。”

阮黛醒来的时候,看到严深川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她愣了愣,昨晚的记忆渐渐复苏,她似乎是发烧了,然后有人送她到医院,她眼神逐渐清明,看着雪白的床褥和墙壁,果然不是梦。

阮黛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感受了一下身体,神清气爽,多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就是肚子饿了。

她一动,严深川立刻醒了,看她面色红润,表情略松,“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没,好多了。”阮黛摇摇头。

严深川起身倒了杯水过来,“喝点水吧。”

“谢谢。”阮黛笑着接过喝了一口,见他眼底有乌青,像是没有睡好,下巴都熬出了胡渣。

昨天的记忆片段浮现脑海,“你……照顾了我一夜吗?”

说起来,好像也是严深川送她过来的。

阮黛在心里暗叹,这下子人情越欠越多,以后该怎么还。

严深川还未开口,门口传来脚步声。

两人看过去,何老师进来了,他看到阮黛醒了,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听说你进医院时真的吓到我了!”

“对不起,因为我耽误了行程。”阮黛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你好好休息。”何老师大手一挥,“一切有我们呢。”

阮黛想到什么,迟疑着问:“其他人……都没回去吗?”

她昨晚好像看到了周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嗯。”何老师点头,“除了周曜昨天就回去了,其他人都还留在旅馆里,说要等你一起回去。”

“……是么。”阮黛睫毛轻颤,表情没有变化。

果然不可能。

“你别太有负担,别看他们那个样子,其实他们就是想留下来玩。”

何老师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看来已经退烧了。”

“深川,你去办一下出院手续,我联系大家,今晚我们就回去。”他转而对严深川道。

“嗯。”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病房安静下来,阮黛看着天空出神,如果周曜早就走了,所以她是梦到他了?

还是说把严深川当成他了?

阮黛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渣女,感情乱得一塌糊涂。

“欸,小姑娘!”

旁边病床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叫了她一声,表情有些困惑。

“有什么事吗?”阮黛回神,不解看向他。

“刚刚那两人都是你的朋友吗?”大爷突然问。

“算吧。”阮黛不明所以,“他们是我的老师同学,怎么了?”

“那个严深川也是你同学?”

“是啊。”

大爷表情更困惑了,“你们班有两个叫严深川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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