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任掌教之职，玉清已数不清他到底收过多少徒弟。这些弟子有的寿元耗尽而死，有的被淘汰，还有的最终化丹成婴，跳出晚辈弟子行列成为宗门精英。
每一次为弟子演示法术，玉清都会像前辈掌教们一样，特意放慢节奏。
这个过程中，玉清的修为也在发展变化。
所谓一初级一最高，初级是固定的，最高却随着玉清修为的提高而相应提高。
放慢节奏的目的，单纯就是为了让弟子更好的体悟感受，毕竟像玉清这种档次的境界，施法只需心念一动，不放慢菜鸟根本就看不清。
从来都没人期望过，弟子能看出真相。
因为那完全不可能，一个聚元新人，就算见识过法术、符咒，也不具备足够的理论素养。
玉清万万想不到，就在今天，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他见证了一次奇迹！
而且创造奇迹的不是他寄予厚望的先天灵体吕暄，却是点亮六颗星辰的顾无忧。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和天赋根基关系不大。
比如赢樱就很清楚，演奏吟唱的本质是画符，莫非她的天赋比吕暄、顾无忧强？当然不是。甚至也不是非得理论素养合格，修为够了，亲自施法时自然就能搞清真相。
“无弦诀的施法本质，的确是画符。”玉清说道，“虚空为黄纸，音律做朱砂，凭空绘制符咒。此乃我妙音宗特色，中土独一无二！”
妙音宗创派祖师确实够牛。
一个事实是，虽说两者都是以法力引动天地元气，在付出同样法力的前提下，符咒比法术更节省法力。
否则既然法术随时可用，修士干嘛还要绘制符咒？
赢樱画了一堆寒霜符来冰镇饮料，正是因为相比“寒霜术”，寒霜符消耗更小。
换个角度说当然也行，那就是同样的法力付出，符咒可以比法术威力更大。
像太浩宗那种“正统”修炼方式，法术就是法术，要用符咒必须事先准备好。妙音宗祖师独辟蹊径，以曲调咒词现场画符，并且不需要媒介，优势自然就是节约法力。
但说独一无二，顾无忧有些不以为然。
中土大小宗门这么多，你怎么确定，其他人就没有类似的思路呢？人家的核心法诀也不可能告诉你呀。
况且凭空画符固然思路清奇，优势也不见得就多大。
否则五大宗门实力雄厚、人才辈出，就算想不到，至少山寨过去难度不大吧？
玉清看着顾无忧：“为师还是难以理解，你怎么就能将一片光影联系到符咒上。”
顾无忧：“因为弟子见过符咒呀，赢樱师姐画了一大堆寒霜符，我每天都要烧几张我会乱说？”
玉清迷惑：“她画寒霜符做什么？”
“练习喽。”赢樱最近变得很正常，不再混吃等死，顾无忧自然不会故意给她上眼药，“师姐说无论修炼到什么境界，最基础的东西多练练总是好的。”
玉清点头：“这话倒也没错。”
“所以我看见光影那一坨，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后来一想，虽然线条不一样，说白了都是符咒嘛。”
玉清：“原来如此。”
顾无忧的解释，倒是有几分合理。
可玉清更清楚的是，就算见惯了符咒，光影稍纵即逝的情况下，就一定能判断出它是符咒？归根结底无非还是两个字：悟性！合理的解释，并不能否定顾无忧的悟性。
玉清当然不知道，顾无忧曾是个道士。
没见过，更没画过符咒，但口口相传的那套修行理论早就深入骨髓，所以才能从聚灵匣想到聚灵阵，今天观看玉清施法，才会察觉真相。
玉清说道：“如今看来你悟性极高，坚持勇猛精进，今后成就必定可圈可点，为师很高兴。”
顾无忧抱拳：“弟子一定不偷懒。”
“嗯，为师看好你哦。”说完玉清咂巴下嘴，面露遗憾，“可惜你为什么要选木鱼呢……要不趁还来得及，换换？”
顾无忧慌忙拒绝：“我喜欢敲木鱼。”
……
钧元9102年九月初一。
今天顾无忧的心情相当不错，因为按门规，半年的锻体期终于算是期满了。
所谓的“锻体”纯属忽悠人，本质上就是打杂做苦工，顾无忧打了半年的水，从未乐在其中，当然期待结束。
严格计算的话，他二月初入门，半年后应该是八月初，考虑上大小月份，最多也不会超过初十。遗憾的是修士根本不这么算日期，因为他们的时间观比较粗犷。
另外，半年期满并不是结束做工的充分条件。
好吧聚元期同样不是。
例如尘禺仍然没筑基，所以半年期满还得乖乖做杂务。而当初刁难顾无忧的龙涛，明明已是聚元中期修为，不也一样负责厨房，后来换岗去扫茅厕嘛。
堂堂金丹修士文梓，当初都得捏着鼻子扫茅厕呢。
门规可从没有过这方面的具体规定。说白了，决定你是否做工的，永远是人。
理论上杂务由掌门大弟子安排，但无论是赢樱没被一撸到底前，还是如今掌门大弟子缺位的情况下，具体负责安排杂务的人，其实是赢樱授权的某个金丹。
赢樱被罚，那金丹修士依旧负责安排杂务。
玉清懒得管这种事，其它门人也无所谓，因为抛开安排龙涛负责厨房涉嫌讨好赢樱，大体上，那位金丹师兄还是比较公平的。
锻体期只有半年，现实却是另一回事，新人通常都要做工好几年，直到突破到聚元——或者被淘汰。
聚元以上可以不做工，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顾无忧和吕暄的情况过于特殊，不到半年聚元实在太罕见。
但顾无忧也不是很担心。
因为他断定，那位金丹师兄不大可能刁难自己。
这段时间，每月月中，顾无忧都要组织修炼交流会，早就混了个脸熟。不敢说多有面子，至少和大多数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包括安排杂务的金丹。
也不光因为他是交流会“主持人”。
排名倒数第二，偏偏修炼速度快得吓人，顾无忧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好吧。
洗漱的时候，顾无忧对尘禺说道：“一会儿我准备去找向诫师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他说说，帮你换成打水。”
顾无忧没打扫过茅厕，他只是根据赢樱对文梓的恨意，判断扫茅厕应该是最差的杂务。但这事儿也不好说，打水绝对不是轻松活儿，尤其对尘禺这种十几岁的小孩儿，比扫茅厕更累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自作主张肯定不行，得先问问尘禺的意思。
尘禺连忙拱手：“多谢师兄！”
是的，尘禺早就主动改口喊叫无忧师兄了。
人家都突破聚元了，自己半年还没筑基，哪还有底气喊他师弟？
尘禺的压力很大，因为同时入门的几个人，除了顾无忧和吕暄突破聚元外，朝月前些日子也已成功筑基！
据说朝月的文化课还是很差，经常气得吕暄跳脚，俩小萝莉一低头垂泪一暴跳如雷，相映成趣，堪称妙音宗一景。可那又如何？哪怕朝月大字不识一个，人家也筑基了。
“那就这么定了。”顾无忧顿了顿，“其实打水很累，山路又长又不好走，不过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尘禺：“不敢劳烦师兄，我不怕累。”
顾无忧摆手：“谈不上劳烦，又不是天天去帮你。对了，茅厕到底是怎么个扫法？好像从来没见到过你们。”
只要还得吃饭，就免不了上厕所，别说顾无忧区区一个聚元初期了，哪怕赢樱也不例外。当然赢樱已不需要按时吃饭，上厕所次数也相应变少。
可顾无忧每次去茅厕，都没遇到过尘禺。
尘禺苦笑：“大家用茅厕时，肯定不方便打扫。所以我们都是趁午饭、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干活。”
所谓休息，其实是修炼。
进度太滞后会被淘汰，谁敢懈怠？金丹以上跳出淘汰机制，可资源和修为息息相关，原地踏步利益就受损。
所以修士们普遍很刻苦，尤其底层弟子，因为要做杂务，更必须抓住每点空闲。
例如顾无忧，几乎每天午饭后都要打坐。
顾无忧：“照你这么讲，貌似扫茅厕才是最好的杂务吧？大家干活你们休息，大把的时间可以修炼啊。”
尘禺：“平时要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并不能修炼。”
顾无忧被逗乐了：“扫茅厕能有个鬼的突发状况。”
尘禺摊手：“规定就是这样。”
“谁规定的？”
“是文梓师兄……”
接下来，尘禺的解释终于让顾无忧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和当初的龙涛差不多，文梓其实并不需要亲自干活。他可是金丹修士，谁敢和他攀比？
不仅不用干活，作为茅厕的万年管理者，文梓还制定了一大堆苛刻规矩。
但这不等于说赢樱的报复无效，一个金丹修士被困在杂务上，除了无法闭关修炼，那种屈辱的滋味更不好受。当然如今文梓已经脱离苦海，只是规矩却留了下来。
尘禺无法筑基的原因貌似找到了，平时不允许修炼，饭后别人修炼他们干活，不落后才怪。
洗漱完毕，尘禺走出小院。
顾无忧追上来：“我和你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