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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三十一)

区别不大,就像永盛里换了个庄家,甚至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声。

马车回到壑园时,果真是过了午膳的点。随行的丫鬟并不在薛凌院里当值,将她送入住处,另与旁的丫鬟交代了几声,待薛凌进屋换罢衣衫,已有人来报说是饭菜都备好了。

她心中开怀,问过薛暝也还没用饭,招呼一道儿去了桌前坐下,见含焉不在,又多问得一句,底下人说是“约莫今日账目多,早间姚姑娘去了还没回转”。

薛凌也没当回事,自拿了快子吃的甚是自在。饭饱之后又懒懒坐得片刻,待丫鬟收了碗快去,瞧左右无人,才与薛暝道:“你指使谁去传个话,让逸白捡个空挡过来,不必着急,晚些也行,我起的早,这会吃饱了好想睡觉。”

薛暝轻道:“那不妨等你睡醒再去传话。”

薛凌连连摆手道:“你赶紧去,我回来了不给他传话,那是我的不是。他赶在我要歇着的点来了,那是他的不是,这天大的黑锅早甩出去早好。”

薛暝点头起身掩不住笑,片刻后回来说已然办妥了。薛凌起身回屋一气呵成,丝毫不见停留,跟着人就栽倒在了床上,倒也说不定多困乏,只是一上午奔波后,人便想躺着。

如此半睡半醒直到太阳西斜二分,薛暝来传,说是逸白到了。薛凌起身略整衣衫,坐到外屋,传了人进来。

逸白稍躬身行了礼,道:“姑娘今日回的早,小人当是需得晚间才回来呢。”

薛凌不欲与他多作寒暄,直接道:“我去的不巧,赶上李敬思与永乐公主男欢女爱停不下来,我怕我多坐片刻耽误他二人子孙大事,还是早回来早好,这种事儿,你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去给他们踹床沿子?”

逸白一瞬耳赤,道:“这,姑娘...姑娘去时,永乐公主也在?”

“你问的是在哪?”

“在.....”

“无所谓了,都一样,哪都在。”

逸白忙道:“这属实不是小人隐瞒,永乐公主与李大人,这....二人...园中是有消息的,只姑娘说永乐公主宿在了李大人府上,咱们哪能知道这么快呢?”

薛凌探究看了他两眼,稍有怀疑道:“你确定没那么快?”

逸白再三否认,只说永乐公主进去肯定是避人耳目的,李敬思又不比旁人,私家内宅事,壑园确没那么快收到风声。

薛凌仍有些没好气,道:“什么避人耳目,我看她巴不得天下皆知才好,这样李敬思便不得不给她做个续弦填房。”

逸白见她再没追问,笑道:“古来男子才有续弦填房一说,永乐公主哪能续弦呢。”又道:“原是姑娘赶上了这档子事,那早些回来也好。只是这沉家事....”

薛凌抢白道:“问着了。”

逸白惊道:“问着了?这么快?可是李大人有什么万全之策?”

薛凌扭头嗤了一声,道:“那倒没有,是我听李敬思说,他与沉元汌闹翻了。本就是去岁才相识,这年初便闹翻了,前后左不过半年时间,大家又是文武不同路,根本谈不上了解不了解。”

逸白热切一瞬褪去,尬笑道:“原是这个问着了,那姑娘方才说是问着了,小人还当是得了法子了。”

薛凌顿了顿,缓和语气道:“不是,我是真问着了,只是这一路,尚未想的仔细。我且先说着,你一边听,一边再计较。”

逸白应声,薛凌便将沉元汌与李敬思当日私话之事大致说了一遭,另问道:“怎么这事,当初并没听得你报与我。”

逸白也是稍有错愕,道:“朝堂上事,去参李大人,原是姑娘咱们这的主意,沉大人有没有在朝堂上偏帮此奏,小人还真记不清了。

只是那种情况下,问罪李大人,与皇帝而言,本不失为一个法子。纵是下策,到底能暂时落个瓦全之态,故而便是沉大人偏帮,大概当时以小人想来,不过是忠心体君,并无值得说道之处,所以没报与姑娘。

至于散朝后他与李大人私话,若非姑娘今日说来,小人还要做个鼓里人,哪能反过来报与姑娘您呢。”

薛凌点头算是认了,顿了片刻,本意是等逸白自个儿往下说,哪知迟迟不见他再开口,只能道:“你瞧,我听说了这事儿,连给那俩男女当送子观音都顾不上,就急急回来了,我在想什么,你该知道罢。”

逸白垂头,道:“小人难敌姑娘聪慧,只作揣测,姑娘的意思是,他既劝了李大人,咱也找几个人去劝劝他?”

薛凌笑道:“正是此理。”语间浑然是看不上沉元汌,昂首道:“道貌岸然之辈,空口一张,便是家国大义,哄骗别人去死。而今家国大义落到了他身上,不知他肯不肯?”

又道:“我到不在乎沉元州如何,我就想看看京中沉家肯不肯!”

逸白轻叹了口气,未如薛凌浑然胜券在握的喜悦,只道:“不失为一个法子,然姑娘自个儿也说了,哄骗别人,不过空口一张,落到自己头上,几句话却是要碗大个疤来填,寻常人多半是不肯的。

更何况,沉家老小数十人,他只是家中幺儿,便是他肯,估摸着凭他的身份,也说服不了家中亲卷。更莫说,事到临头,贪生是人之常情,依小人之见,这法子,咱们行事难,要成,也难啊。”

说话间看薛凌似有脸色不佳,他又道:“不过有法子总好过没法子,得了李大人这消息,咱们也算收获颇丰,没辜负姑娘受累来回这趟。”

薛凌看了他一眼,道:“沉元汌若图虚名,就该在人多处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词,他既私下说与李敬思,想来是当真认为,世大夫,道义在前,生死两抛,不管现儿个他自个儿做不做的到,只是,他这个想法之于沉家,无异蚁穴之于江堤,溃还是不溃,就看你怎么掀风浪了。”

逸白颔首笑道:“姑娘说的是,那....姑娘觉着,谁去劝沉家郎君更好些呢?”

沉家郎君....薛凌唇间默念了一回,只说甚少在旁人口中听得“郎君娘子”这样的市井称谓,该是关系相近之人的亲昵关切,然她为数不多的几回,别人说来尽是戏谑。

谁去劝呢,她不知道,也不在意,只随口道:“你自个儿想想罢,到底朝堂上的关系你熟些,有可用的人,再来报与我就是。”

她在李敬思处喜出望外的原因,全然不是找着了法子困住千里之外的沉元州。她只是寻着了法子,镇压已经死了四年还阴魂不散的薛弋寒。

那一刹那间的乐不可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狂喜,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身,再没有比拿一些虚妄又可笑的理由逼死沉家更能解薛家事了。

逸白答应着要走,薛凌浅笑着挥了挥手,回身顺势将手搭在桌上,掌间暗力撑的五指骨节凸起,是无法宣之于脸的目眦欲裂。

等她亲自给薛弋寒造一个薛弋寒,让他亲眼看看,不惜死全家的蠢货,能换来什么下场。这样他就知道,她才是对的。如果沉元汌不肯乖乖去死,那只能说明薛弋寒当年错的离谱,连个蠢货都知道不要学他。

总而,此事一结束,她永远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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