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练武之人而言，根基最重要，一旦功力非凡，达到一个境界，人和武功就合二为一了。
也就是说，伤及了内力，对人本身也会有很大的伤害。
这是练武之人的宿命。
周子平注意到了顾钰的动作，见他替周灵均把完脉后就一直微微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直担心。
“顾大人，均儿的身体可是有何问题？”
顾钰抬头看他，顺便注意到一旁的周灵均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周大人多虑了，方才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走了神，请大人不要见怪。”
周子平一听放下心来，大声笑着:“顾大人言重了。”
“父亲，孩儿想和顾大人聊一聊。”周灵均突然道。
周子平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叹息道:“我去让人过来添些暖炉，你们就在这，哪儿也别去。”
“好，多谢父亲。”周灵均轻轻地应了声，中气十足。
但顾钰知道那都是假象，现在的周灵均，身体内部其实还很虚弱。
果然，周子平一走，他的双腿就似被碾压过一般动弹不得，发颤不停，在衣裳低下微微发抖。
顾钰注意到了，连忙伸手扶住他，将人带到了椅子上，才轻轻道:“已经走远了，你放松一下，不要那么紧张。”
周灵均缓缓点头，抬头朝他微笑:“方才多谢你没有拆穿。”
顾钰并没有说什么，一直看着他，很久才道:“你连薛慎都瞒着？”
周灵均愣了一下，继而低下头，是毫不在意的语气，淡淡的:“这点小事没有必要告诉他。”
顾钰面无表情，说话却是一语中的:“倘若这是小事你便不会瞒着他。”
周灵均再次一愣，继而苦笑:“我和薛慎都是大理寺命官，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帮助陛下分忧解难，如今蕃王蠢蠢欲动，各位臣子心猿意马。
陛下现在面临的局面可谓是内忧外患，大人你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分身不及，大理寺那边，有薛慎照看总是好的。”
“那你......”顾钰想了想，没说话，而是再次执起周灵均的手，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周灵均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连忙紧紧抓着他的手，制止道:“大人不必为我浪费内力，我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机，局势动荡，保留实力才是关键。”
顾钰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收回手:“那你......”
周灵均笑了笑，摇摇头:“无碍。”
顾钰叹了口气，放开他:“你既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可你要知道，这副身体已经这样了，如果没有外来内力的帮助，你以后有可能就......”
“我知道，以后可能会武功尽失”，周灵均淡淡地道出这个事实，随即眼神怔怔的，目光空洞虚无。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答应过薛慎，还有很多武功没有教会他。”
他暗暗在心底下定了决心，现在的他倘若强行练武只会达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他打算等自己身体完全痊愈了，再每天勤加练习，总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顾钰看着周灵均满脸坚定神情却恍惚，知道他是想起了某人。
“你何必呢？”既然这么想念，大可以找个理由留下他，还非要把人送走才甘心。
周灵均愣了一下，好大一会儿才接受了这句话是出自顾钰之口这个事实。
顾钰不明所以，不知道周灵均为何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半晌，周灵均盯着他的眼睛，悠悠地来了一句:“顾大人，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了。”
顾钰一怔，随即眼睛里渐渐有了某些东西，仿佛一条来自深海的鱼，正慢慢沉入那属于它的家乡。
变了。
最近很多人这样说他。
耳畔再次传来周灵均一声浅浅的笑意，后者缓缓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似是感慨似是叹息。
“若是放在以前，你的脸上绝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顾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脸，曾经有人说他，这张脸上不会有表情。
摸了一会儿，顾钰突然觉得不对劲，他一个男子，在另一个男子的面前摸自己的脸，怎么想怎么奇怪。
顾钰有些尴尬地将手放下来，他很少这么不自然，一时没了话。
周灵均也猜出了令他不自在的原因，低头偷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顾钰，用很认真的语气道:“顾大人，你可知，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顾钰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默不作声。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承认。
因为即使承认了，他所想所念，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
他害怕这个事实，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提醒着他。
周灵均聪明儒雅，也会察言观色，看着顾钰渐渐难看的脸色，并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以前他和薛慎两人经常会感叹，面瘫顾大人脸上总归是可以有些表情了，眼里也不再似以前一般淡然如水。
可是这对于他来说，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象中那般理想。
心底轻叹。
沉默。
恭国的冬天并不长，将近年关，冰冻了大半个冬天的湖终于要化了。
只是因为气温还很低的缘故，所以很多冰块尚未融化，外面的湖里融了个七七八八仍有很多冰块在上面漂浮着，如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独自漂浮不定无处可去的岛屿，很是灵动，别有一番意境。
“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保重。”顾钰说完转身欲走，周灵均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停住了。
罢了，情之一字，无法插手。
这点，他和薛慎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钰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萧秦宋拿着他和石斛两人带回来的证据书信，已经在御书房坐了好几个时辰。
顾钰走近了才发现，萧秦宋并不是在发呆，他在不停地翻阅以前的奏折，而且还在上面圈圈点点，时而低头皱眉沉思，时而冷笑，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