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秦宋头也不抬就知道是他回来了，随手翻了一页奏折，问道:“累了一天了，你先回去呀休息吧，明天，可是极不寻常的一日。”
顾钰仍旧是静静站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怎么了？”萧秦宋终于放下奏折，抬头看着他不解地问。
顾钰摇摇头，淡淡道:“只是没想到，还以为你看折子已经入迷了。”
萧秦宋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心想顾钰算是在说冷笑话吗？
这时顾钰随便往奏折上看了一眼，就一眼，眼神就变了，有些惊讶地问萧秦宋:“皇上，你怎么在看以前的奏折？”
听了他的话，萧秦宋冷笑一声，将他和石斛带回来的那封信甩了出来，冷哼:“若不是你和石斛替我带回来这么精彩的东西，朕还以为这些人真的有多忠心。
对照名单再回来翻一下以前的奏折，还真是让朕发现不少有趣的东西。”
顾钰低头弯腰将那封书信捡起来，上面记录的名字里，很多都是平日里本本分分且乖巧至极的臣子。
原以为真的忠心耿耿的人，可局势一旦出现一丁点**就开始弃暗投明为自己谋划，这样的人，如何做的了好官，如何为了江山百姓谋图福利。
而那些联名臣子的首处，那个带头者，竟然是这里面日常表现为君分忧最为殷勤的一个人。
可笑。
可笑至极。
一向对这些毫不在乎的顾钰心中也不由得讽刺，随即轻轻看向萧秦宋，后者一脸不在意，继续翻阅着眼前成堆的奏折。
很多人一辈子都在渴望萧秦宋这样的高度，甚至是愿意用一生来奋斗，哪怕终其所有，只愿换来一世英名，听万古流传。
谁又能知道，想要坐在这个位置，意味着要面对多少人性苍凉。
顾钰内心轻轻叹息，正要将书信放回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书信上的墨迹，居然还没有干。
顾钰将信轻轻放在萧秦宋面前，指着自己沾了墨汁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秦宋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顾钰一愣，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石斛，他心中还暗暗觉得奇怪，这种非常时期身为皇帝的贴身侍卫居然不在这里守着。
现在想想，只有一种可能。
顾钰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封书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沉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顾钰和石斛当时只想着把书信带回来，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想到这样做会打草惊蛇，所以要留一份。
看着萧秦宋气定神闲一脸毫不在意若无其事看奏折的模样，顾钰不由得暗暗懊恼。
萧秦宋放下手里的奏折，抬头认真的看着顾钰道:“石斛胆大，心却不怎么细，所以我才让你随行，没想到你连这种细节都能遗漏。
顾钰，你最近真的不一样，心不在焉的。若是放在以前，你怎会如此。”
又是这个问题。
顾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他知道萧秦宋自然不是责怪他，不仅不责怪，而且语气里还颇为关心。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让他无措。
顾钰又用起了自己一贯的技能，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秦宋，道:“我会注意的。”
萧秦宋看了看他，不对，是审视了许久，知道他还是不会像自己坦白，便放弃似的叹了声。
“不说也罢，你要记着，朕是皇帝，谁给你为难了，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摆平。”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多虑了，以顾钰的身份和能力，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他为难。
没想到顾钰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想到石斛还没回来，便道:“石侍卫那边，不如我去帮忙？”
萧秦宋摇摇头，示意他坐下:“石斛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好的，幸好那药比较猛，他们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不会出问题。
你若是真的闲不住，不如过来帮我看奏折，呵，看了这些名单，再看看这些人以前的奏折，仔细想想才发现大有问题。”
萧秦宋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对心怀二心的臣子的嘲讽，对自己身为一代天子却识人不清的嘲讽。
面对这种情况，一向镇定如顾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按照萧秦宋的指示沉默地翻阅奏折。
许久，殿内灯火阑珊，顾钰突然道:“总有人永远对你忠心耿耿，明君，自然有忠臣伴。”
然后他趁机将周子平让自己代为转告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萧秦宋眼睛一亮，脸上多了些欣慰，看着顾钰的目光，却是讳莫如深。
其实萧秦宋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地人，到底是谁。
明君自有忠臣伴，一直以来陪他度过难关，处理朝局，打理大理寺，替他解决许多难关的人。
是眼前这个人。
若说最忠心的臣子，在萧秦宋心里他绝对是不二人选。
而且他对于他而言，可不仅仅是臣子这么简单。
他们是君臣，更是挚友，一辈子那种。
顾钰性子淡漠，在他的世界里估计没有挚友这个概念，萧秦宋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总之在他的心里已经用这个词定义了他们的关系。
萧秦宋知道，顾钰受他师父的影响，学成归来之后性子有些变了，这曾经一度让他怨恨逍遥子。
他固执呆板，铁面无私，是人人敬畏的冷面神。
不过萧秦宋知道，顾钰之所以话少，怕的不过是言语间无意中伤了别人。
他的确不通人情，不懂事故，不识人心，更不会察言观色。
那是因为，他从小长在深山，一个在最好最应该的年华却从来没有与人世接触过，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生活的人，你要他怎么懂人情世故，怎么处事圆滑。
既然会伤害，那么不去打扰，是他能给予的所有温柔。
这些，萧秦宋一直都知道，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的表叔，很麻烦呢。
不过好在，他对自己，一直没有封闭。
军国大事，经纬地理，诗词歌赋，两人总能聊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