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里是姜府。
一转眼很多年了，太久没来他差点没记住路线。
不知萧秦宋突然深夜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解惑吗？找老师的话应该只有这个可能了吧。
萧秦宋下了马车，对石斛道:“你留在马车里，我去去就来。”
“是。”对于主子的命令，他要做的只有遵从。
萧秦宋上前轻轻扣击门环，姜府手门的家丁刚刚趁着夜色把门关上，这时有人敲门显得很不爽。
打开门之后揉着眼睛就骂了一声:“谁啊，大晚上的敲什么敲？”
萧秦宋淡淡地道:“我找老师。”
家丁愣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着萧秦宋，见他虽然谈吐不俗，不卑不亢，气质非凡，但衣着一般，立马就狗眼看人低了。
阴阳怪气地道:“老师？我们老爷的门徒多的是，你是哪一位？”
“我......”萧秦宋正要回答，那家丁却不耐烦地道，“赶紧走赶紧走，没功夫搭理你......”
一边赶他嘴里还一边嘟囔:“真是的，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乱认关系......”
萧秦宋脸黑了大半，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和一个家丁一般计较，那样岂不是失了他帝王的风度。
便压着怒气沉声道:“你去告诉你家老爷，学生萧秦宋来访。”
“我管你什么萧......”家丁还要轰他，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转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
那三个对于他这种平凡人来说遥不可及的字，他再也不敢说出口。
萧秦宋冷冷地望着他。
家丁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一个低沉醇厚又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
萧秦宋抬头望去，姜伯庸正缓缓往这边走来。
姜伯庸低声呵斥自家吓人:“混账东西，竟然对皇帝无礼，不想要脑袋了吗？”
家丁本来就吓坏了，被他这么一说直接蒙了，过了一会儿才跪起来，对着萧秦宋不断磕头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萧秦宋皱眉，怎么搞得他跟个暴君似的。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想在百姓心目中树立一个仁德明君的形象，怎么这个家丁那么怕他。
想了想，萧秦宋不在意地笑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易近人。
“不知者无罪，朕不会计较，不过你要记住了，不管是皇帝还是平民学子，都要以礼相待才好。”
为了消除他心里的恐惧，萧秦宋低下身，亲自将人给扶起来。
家丁受宠若惊，想到眼前这个扶着自己胳膊的人是当今圣上，双腿就忍不住打遍。
“是，是，小人谨记皇上的话，谢皇上开恩。”
这场小小的风波结束，姜伯庸把家丁打发走了，这才将萧秦宋请了进去。
两人一直来到青松亭，趁着月光攀谈。
萧秦宋记得，以前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特别喜爱这座亭的名字。
除了他自己比较喜欢青松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他一直觉得，青松这种植物，很像他的老师，姜伯庸。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陛下在想什么？”
萧秦宋的眉眼舒展开来，怀念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额，虽然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没有春夏两季的样子，不过还是比较能让他勾起从前的回忆，那些被眼前之人教导的时光。
“朕在想，这么多年了，老师居然还没换掉这个名字。”
姜伯庸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个，随即笑笑，脸上都是沧桑:“曾经也想过换名字，改来改去，觉得都不如青松二字好听，便放弃了。”
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萧秦宋恍惚了一下，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老师怎么不问我，为何不怪罪方才那个小厮？”
萧秦宋低下头，本分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陛下似乎忘了，臣早已经不是你的太傅了，现在的你，你皇帝，而我只是个臣子，皇帝的决定，臣子无权过问为什么。”
萧秦宋默，脸上没了笑容，过了一会儿才叹息着道:“老师何时竟与我这般生疏了。”
姜伯庸道:“臣一直是臣子。”
萧秦宋定定地望了他许久，他也不知道已经为何要这么做，似乎想要从那眼睛里找出一点点当年为人弟子时的感觉，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最后沮丧地放弃，心里是止不住的悲凉，身为皇帝，这种物是人非温情不再的感觉，他最害怕。
“不知陛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姜伯庸公事公办地问道。
萧秦宋淡静一笑，一向人前平淡稳重的眸子里此时有了些许玩味，一脸理所当然:“老师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学生来拜访老师，自然是为了解惑而来。”
“哦？”姜伯庸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不知陛下因何而困惑？”
萧秦宋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几日发生的事让他猝不及防。
朝臣们逼着他将白歆收监，他虽不愿，但为了大局，没有的第二种更好的方法。
蕃王进京，他一直以来都信赖的臣子一一追随而去，他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萧秦宋静静地看了许久，才道:“我想问问老师，当感情和责任冲突的时候，你怎么选？当所有相信的都成了幻影，该怎么办？”
姜伯庸是个聪明人，此刻心如明镜，知道萧秦宋的话意有所指，但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陛下从小学习帝王之道，帝王的责任，是整个天下，黎民和江山，对比个人感情，孰轻孰重？
至于信任和背叛，陛下您是先帝之子，先帝千古名君，您要以他为榜样，知人善用，举贤任能，哪些是谗言，哪些是忠言，您该自己判断。”
萧秦宋的眼光暗淡下来，垂眸:“老师的意思是在指责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够好吗？”
姜伯庸语气淡淡的:“微臣惶恐，微臣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