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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谁也没想到。可能是角殷常太过自负,认为在自己的地界,就是他宴绝也得小心。回到北疆,其实只是他一场豪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北疆千万百姓就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长河,他敢于渡河,只因为有墨叔若这条船,而音萨,是那个想在河上来去自如的渔翁,她恰巧,需要这支船。

阴暗的地牢里,偶尔传来几声刚入狱之人的垂死挣扎。角殷常席地而坐,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入口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上面走下来,踏过十来级台阶,走得很慢。

角殷常睁开眼睛,抬头看着牢门外的陌生妇人。“音萨?”每时见到此人,都是不同面貌,不过此时能来见他的,只有这个人。

铁门外,轿辇中的人,嘴唇微启,地牢里的妇人随后面无表情道:“角殷常,我来见你的原因,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你想杀我?”

音萨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

在这古城中,想要他性命的何止一两个。圣女被他捏在手中,最可疑的就是音萨跟宴绝。宴绝中了他的蛊,音萨又有把柄被他抓着。但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杀人制蛊是否属实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们当初说好各不相干,但你此行已将拉我下水,我不得不抓你。”

角殷常冷笑道:“你要是想杀我,你也绝对别想坐稳女筑这个位置。”

轿辇中的人危险地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角殷常道:“你以为我会蠢到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圣女早已被我下过蛊,一旦我死去,她就会无意识的将你我勾结的来龙去脉一一禀报给众位祭司堂长老,那时,你觉得会如何?”

音萨暗暗捏紧拳头,地牢里的妇人面无表情道:“是你想太多,我跟你同在一条绳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想杀你。你且先安心待两天,等走个查证的过场,让百姓不再怀疑你我,到时候再将你迎出来,依旧做你的神官。”

角殷常依旧冷笑,“那就先谢过女筑了。”

他这一招没有将音萨拉拢,反而将她杀心激得更重。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若说早上阿拿尔提及时她还不全信,这时候,音萨倒是非常乐意跟宴绝联手,来个借刀杀人。

她笑了笑,“那就先委屈神官了。”

***

阿拿尔两人回到小院时,宴绝已经走了。项景佾昨晚跟着尤姜去过他们落脚的客栈,便告诉她,两人就再次转道去找寻宴绝。

此时客栈里,尤姜正在同宴绝讲话。

“你是说,生死蛊确实没有能救两人的办法?”他坐在桌边,手里转着那只白玉扳指,眼神飘渺。

尤姜道:“秦老板说,蛊这个东西跟毒不一样,要想活下去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下蛊者解,二是将蛊拔除。”

宴绝回头看了他一眼,“拔除?”

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已经有大半变成乌黑,要想将蛊从血肉里尽数拔除,那也是极痛苦的。

“听说苗疆有些转治蛊的巫医,属下已经向秦老板要了地址,城主看是否要现在前去问问?”

他想了想,“如果我的蛊拔除,另一个人会怎样?”

尤姜老实道:“生死蛊必有一死,既然城主的蛊拔除也就意味你是生。”他偷偷看了下宴绝脸色,“城主可是想救那个墨家弟子?”

“再等等吧……”

“什么?”他没明白。

宴绝看着从院子外行来的玉华扶窨,起身道:“等看看阿拿尔那边是否有办法。”他将左手隐藏在袖子下,面无表情道:“不要让师兄看出来。”

尤姜退到一边,“是。”

宴绝看着走近的两人,低头道:“师兄。”

花瓷搀扶着玉华扶窨坐了,他才重新跟着坐下。

“听闻角殷常已经被音萨下狱,街头那些传闻可是你做的?”

宴绝道:“是。”

“做得很好。”玉华扶窨抬手撑住额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杀角殷常是次要,我会得到圣女信任,尽快拿取麒麟玦。”

“圣女阿拿尔可好对付?”

宴绝道:“并不是什么阴险之人,不难应付。”

玉华扶窨点了点头,院子里秦亦缌忽然领了两个人进来。宴绝与尤姜对视了一眼,看着那头戴幕笠的紫衣女子,心中猜出个大概。

“有客人来了。”转眼间三人已经进了屋。秦亦缌朝宴绝福了福身,“这位贵客指名要见公子,奴家自作主张请她过来,望公子莫要怪罪。”

“秦老板多心了。”

“多谢公子。”秦亦缌好奇宴绝是如何与圣女搭上边的,可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人,她又不敢多待,“那你们慢聊,奴家告退。”她福身离去,将门扣上。

屋内静了片刻,尤姜朝宴绝抱拳道:“属下去外面守着。”说完也自顾开门去了。

阿拿尔打量了玉华扶窨一眼,又看回无动于衷的宴绝,“怎么,不请我坐坐?”未待他说话,她自顾走到窗边榻上坐了,抬手取下幕笠放在旁边。

“墨姐姐!”花瓷再次捂住了嘴。项景佾静静站在她身边。这两人,怎么可能不是他们呢!

倒是玉华扶窨并不显得惊讶,虽然她长相跟墨叔若一样,可这说话行事完全就是另一个人。他对墨叔若的印象,胆小懦弱,只不过一个小女子罢了。即使没有详细了解,可面前这个气势凌人,有些傲慢的女子,也绝不是她。

阿拿尔奇怪花瓷的反应,项景佾立刻开口道:“这是我北疆圣女,不得胡言。”

阿拿尔抬手制止,看着宴绝道:“此前我并不信你说我长得像你认识的姑娘,不过看你身边人的反应,我想你说的应该不是假的。”先是被尤姜喊成墨姑娘,这回这小姑娘又唤她墨姐姐。她倒也不介意,甩袖坐得端正,架子十足,“我来这里是要跟你说些事。不知这两位是?”

阿拿尔并不认识玉华扶窨,此话说来,很明显是想让宴绝把他两支走。

宴绝当然也想支走玉华扶窨,她这一来,肯定是会提及生死蛊的。

但玉华扶窨已经先他一步开口,“我是阿绝的师兄,你们的事我一概都清楚,圣女有话可直说,不必介意我们在。”

宴绝的师兄?

阿拿尔忍不住再次打量他。此人身上的感觉跟宴绝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看他脸色苍白病恹恹的,似乎身体不大好。

她没听项景佾说过玉华扶窨,自然不知道他的厉害,只以为他不过是个病弱者,况且宴绝也没出声,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这么一想,她直言道:“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我这次来,是奉了女筑之命,来请宴绝城主。”

“音萨要见我?”他奇怪,音萨知道他身在苗疆,应该是阿拿尔说的,只是她将这些告诉音萨是为何?

阿拿尔道:“女筑见你不是平白无故。她刚上任不久,有很多事需要人协助。”瞄了眼他神色,似乎并不反对,阿拿尔继续道:“她说了,如果你能帮她,她就能解去生死蛊,救你两人性命。”

玉华扶窨皱眉,“生死蛊?你什么时候中的蛊!”

宴绝暗下将左手再藏了藏,“不是什么打紧的蛊,圣女不是说了吗,有法可解,师兄不必担心。”

花瓷站在扶窨身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侯迦是我不能失去的左右手,将你拉扯进来,我感到很是愧疚。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会感谢你的。天黑之后,你来小院找我,我会领你去见她。”阿拿尔起身,将幕笠拿在手上,目不斜视往外走去,“具体事情,等见到了面,她会亲自跟你说。”

看着两人准备出门,宴绝站起来,“等等。”

她转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你为何要将我的行踪告知音萨?”

阿拿尔眼神晃了晃,“自然是为了救你们。”她转身面对他,“音萨是曾经的五毒教众,对蛊毒知之甚多。既然她有两全的办法,我当然不能放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愿意帮你解生死蛊,于你也没什么害处,你信我一次,去试一试!”

“……”音萨是个什么样的人宴绝不清楚,要相信面前这个阿拿尔,他也不可能义无反顾,看了眼旁边的项景佾,宴绝仿佛是在安慰自己,阿拿尔就是墨叔若,她不会害他。

“好,我晚上会去找你。”

阿拿尔松了口气,笑了下,“侯迦,我们走吧。”

“是,殿下。”

两人很快消失在门口,尤姜从屋外走进来,“城主决定去见女筑音萨?那巫医要不要我去请来,以防万一。”

宴绝心中也是悬着,可要让项景佾去死自己是不是太自私……

玉华扶窨静静坐在那,“去请来吧。”

宴绝低头看他,“师兄……”

“不过是舍弃阿拿尔一个侍卫罢了,你在纠结什么?”

生死蛊玉华扶窨曾经在墨氏书册上翻到过。听阿拿尔的意思,应该是宴绝跟那个侯迦筠中了蛊。在他心中,别人的命并不算什么。

花瓷抱住他半边手臂,“可是爹爹,那个侯迦是景佾哥哥啊……他曾经照顾过小瓷,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也要救他的!”

“你认识他?”玉华扶窨奇怪,抬头看着宴绝,“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事瞒着我?”

宴绝坐下来,否认道:“没什么事,只是那侯迦筠长得跟墨叔若的师兄项景佾十分相似,我只是怀疑,并不确定,所以没告诉你。”

原以为墨叔若真的死了,这会又冒出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阿拿尔,实在叫人头疼。

“罢了罢了,我身体实在坚持不了,也想不得那么多事。”他捏了捏太阳穴,将手递给花瓷,“小瓷,扶我回去。”

就是他想管,身体也不允许。宴绝起身目送他离去,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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